她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架不住白日裡一番折騰,如今熬了一整夜,打著哈欠,小腦袋一點一點,都要垂到胸口去了。

隱約聽到外頭一陣喧嘩聲,她卻累得睜不開眼睛。在她睡著之前,似有人抬著她,等到一覺醒來,抬眼一瞅,一身量不高的少年郎背對著她,雙手合十放在背後,沈晞蘊用力抬起上半身,啞著嗓音,“你?”

少年郎轉過身來,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背,替她疊上靠枕,滿臉都是嫌棄,眼睛卻睜得老亮,眸子裡盛著細碎的光:“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變成豬了!”

沈晞蘊尋著少年郎的面容與前世的記憶,少年郎伸手揮了揮,曲指敲了敲她的腦袋瓜子,譏笑地說:“你是不是跪傻了?還不快謝謝我的救命之恩?以後都要聽我的。”

這霸道的言語和時不時損她的語氣讓她找到了記憶裡中的人:“澈弟!”嫡母的幼子,沈惟澈,年紀比她小不到一歲,沈家三房的嫡幼子,性子霸道,前世兩人常常吵嘴,他也經常動手欺負她,可若是別人欺負她了,他就會挺身而出,將對方揍一頓,還放話說她是他的跟班,只有他能欺負!

總而言之,就是沈家三房的活霸王,就連嫡母都拿他沒辦法,因嫡母懷沈惟澈辛苦,生産時也差點難産,小時候據說他還常生病,嫡母心中有愧,對他千百般好,他闖禍,嫡母從不責罰,還幫著掩飾找人背鍋,不過好在沈惟澈性子底純良,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也不知上輩子的他最後如何了。

沈晞蘊按著自己的腦仁,有氣無力地擺手:“你別吵了,跟麻雀似的。”

沈惟澈立馬上手揪住她的發尾,拉了一把,扯得頭皮微微痛,他大著嗓門,眼底都是笑意,“我是雄鷹!你才是麻雀!”

此時花雨端著藥,不知該不該進去,生怕姑娘和小少爺吵起來,把藥都潑了,沈晞蘊瞅見花雨,簡直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忙開口道:“花雨,進來,你手上端著什麼?”

花雨穩穩地走進來,將藥碗放在邊上的凳子,說:“這是老爺和夫人吩咐的藥,說是治療腿傷的。”

沈惟澈伸手舀了一勺,就含進嘴裡吞下,砸吧了幾下,皺著好看的眉毛道:“太苦了。”見他快速吃了一口,花雨身子抖了一下,生怕被孫氏知曉,沈晞蘊以往若是見他如此,兩人定然又要鬧翻了天,嫌棄這藥髒了,之後就是各種對罵,砸東西,沈惟澈被氣得摔門離開,至於沈晞蘊則把藥全都潑了,兩人賭氣至少半個月才又說話,這賭氣半個月,定然是芷院上下最為難過的日子。

花雨眼眸中閃過一絲責怪之意,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等著兩位主子鬧翻。

沒想到,沈晞蘊拿起碗,將勺子放一邊,一口氣喝了個幹淨,溫和地對沈惟澈說:“你讀了那麼多書,都不知道良藥苦口利於病這句話麼?”

“你轉性了,竟然不跟我吵嘴了?不會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吧?”沈惟澈瞪大了那雙鳳眼,上下瞅著沈晞蘊,想找出破綻。

沈晞蘊深吸一口氣,閉了下眼睛,卻聽到沈惟澈嘀咕著:“果然得找個道士過來鎮個妖。”她腦子裡頭的那根包容的弦咯噔一聲,斷了,瞪大了杏仁眼,張嘴大吼:“你才被髒東西附身了!你讀書讀到坑裡去了麼?說我是髒東西,你是啥?”

“你怎麼不識好人心啊!”

“我怎麼不識好人心了?”

“我夜闖祠堂,把你從水深火熱中救了回來,你不感激就是了,還吼我,白眼狼!”

“我讓你救我了麼?狗抓耗子多管閑事!”

“我不救你?你是想把腿徹底弄壞麼?以後嫁不出去,賴上我們,還想讓我和大哥養你一輩子不成?我告訴你,沒門!沈家不養老姑娘!”

“誰求你養我了,嫌棄我現在這個樣子,那就滾啊!”

“走就走,你以後別求我!”沈惟澈路過桌邊的香爐嫋嫋,一個腳,踢翻了它,裡頭的煙灰倒得滿地都是,至於沈晞蘊,則順手一個甩,藥碗跟木櫃接觸,摔了個粉碎,炸落一地。

沈惟澈踏出芷院,原本的怒火在臉上已經消失了,眼眸子閃過複雜和痛苦的神色,看到孫嬤嬤走過來的身影,笑得跟無憂無慮的少年郎一般,迎了上去,把孫嬤嬤逗得呵呵笑。

花雨蹲下身子,雙手撿著碎碗,埋怨地說:“都怪澈少爺,他一來,我們東西就壞了一大堆,現在連前幾日送過來的香爐都壞了,房間又要都是藥味了,這次再去討,只怕夫人都不會給了。”

沈晞蘊若有所思地瞅著香爐和藥碗,澀聲道:“行了,那碗片你拿塊布包起來,明日有空出門拿給不認識的郎中看看。”

“是。”花雨應了。

沈晞蘊看著窗外的景緻,心沉了幾分,眼眸中剎那間飄過的暖意卻掩蓋不了心頭的酸楚,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了。

下一步,她該怎麼辦?

張嬤嬤快步進來,神色中帶著十分的警惕,“姑娘,夫人那傳了話來,明日要領著過娘去靜慈寺拜佛。”

靜慈寺?沈晞蘊沉吟片刻,頷首:“知道了。”她對著張嬤嬤輕輕搖頭,不再多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