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邊界戰役後,越軍209團軍官與中國顧問合影。左5為越軍團政委陳度,左7為團顧問郝士忠,左9為營顧問李增福

兩軍對壘,誰的指揮官更勝一籌

陳賡凝視地圖,長舒一口氣。東溪一打,諒山法軍果然出動增援了,而且按他預想的那樣朝第308師設伏地帶走去。

1950年5月,法軍發現了越軍大部隊向北方調動的跡象,但沒有判斷出越軍調動的意圖。他們只是感到奇怪,鋪樓戰鬥之後,第308師居然不見了。

在西貢,印度支那法軍總司令卡邦傑將軍於1950年8月18日擬訂了雨季之後的越北地區軍事行動計劃。在這個被稱作“固守越北前沿防區”的秘密計劃中,法軍的目標是繼續堅守橫陳于越中邊界線南邊的4號公路,特別是堅守高平、七溪、諒山等主要支撐點,逐步放棄一些小據點,把未來的戰鬥地域劃定在4號公路以南和紅河三角洲平原以北地區。計劃要求,一旦越軍向南越過4號公路,法軍將予以攻擊,並盡可能把越軍吸引到三角洲邊緣地帶,然後實施較大規模戰役。

卡邦傑不願放棄4號公路,主要是覺得這樣一來他在越南北部比較穩固的地帶就只有三角洲和越西北地區了,這會帶來政治上的困難。當然,他也意識到,這樣做是一步險棋。

由於法軍沒有判明越軍下一步的打擊目標,8月,法軍的越北司令亞利山德裡將軍甚至飛回法國述職,向國防部闡述他和卡邦傑在戰略方面的分歧。倒是法國的三軍參謀長們催促他趕快回越南,因為他們感覺到越軍的進攻會很快開始。9月16日,亞利山德裡飛回河內。

現在戰幕揭開,卡邦傑將軍幾乎步步都晚一拍。參謀人員早就建議,從越中邊界撤回守軍,收縮防禦。卡邦傑拒絕了。相反,他命令4號公路沿線的諒山、七溪、東溪、高平守軍固守陣地。直到最後一刻,各方面情報都說明越軍已集結了優勢兵力,即將開始大規模攻勢,卡邦傑才於9月16日發出第46號命令,部署這些據點的守軍撤退。但就在這一天,東溪戰鬥打響了。

卡邦傑急令駐守諒山的勒巴日上校率軍馳援東溪。18日,越北法軍最精銳的第1傘兵營在七溪空降,勒巴日上校帶著三個北非籍步兵營也於19日趕到七溪。這時,東溪已經掌握在武元甲手裡了。

由於越軍在中間打入,高平已成一座孤城。陳賡認定,對手決不能把1600多守軍扔在那裡不管。只要七溪法軍北上,就會一頭鑽進第308師的口袋陣。

陳賡暗暗作喜,他與胡志明、武元甲商議,取消了已經下達的第308師圍攻七溪的戰鬥預令,繼續設伏。他在9月20日的日記中寫道:“決定停止七溪行動,打擊北進之敵。以兩個團位於東溪,三個團位於東溪東南山地,兩個營位於西南山地,作袋形佈置,待敵進至東溪以南時作鉗形夾擊,殲滅其大部或一部。”[1]

但是,卡邦傑和亞利山德裡的頭腦也不簡單,他們看出了越軍主力正集結在東溪一帶,七溪法軍如果貿然北進就有退不回來的危險。經過一番思索,法軍祭起“圍魏救趙”之計,在河內集中了五個營的機動兵力,於9月20日起向印支共中央所在地太原發起進攻,兵鋒直逼位於宣光省山陽縣以北太原、宣光兩省交界地區的越南黨政首腦機關,企圖把越軍主力從東溪吸引過去,再以七溪的兵力解高平之圍。

1950年邊界戰役前,梁中玉左)在高平觀察法軍陣地。王邦供稿)

一連幾天,第308師靜靜地等在公路兩側的山頭。天下起雨來,將越軍戰士淋得透濕,七溪法軍卻是一動不動。

兩軍對峙,雙方最高指揮員手握重兵眼對眼地相互盯著,看誰先犯錯誤,然後立刻發起致命的一擊。

陳賡看起來很平靜,照樣和顧問們談笑風生,但內心裡已是風雲翻卷。9月21日的陳賡日記寫道:“天雨,敵未行動。此戰甚重要,若此役能殲滅敵兩個小團,則高平攻佔即無問題。我所擔心的,是東溪散敵逃回七溪,洩漏我主力在此,恐敵不進,則使我無仗可打,這是最傷腦筋的事。”

第二天,陳賡身染瘧疾,他躺倒了,而且一病就是五天。從河內北進的法軍就在這時攻佔了太原。

胡志明來了,陳賡正在病中昏睡。胡志明向旁邊的中國顧問擺擺手,輕輕走到床前,摸了摸陳賡的額頭,又輕輕地走了。

第308師還在等,但是他們有些忍耐不住了,牢騷滿腹,怨言不斷。有的軍官開始請求撤下去。這番情景,直至08師中國顧問王硯泉還能清晰地回憶:

等啊等啊,七溪的敵人就是不動,越軍有些幹部就開始說怪話了。特別是那些原先就主張先打高平的人抱怨得兇,說打東溪錯了,消耗了自己的力量,又沒有援兵可打,還把打高平的有利機會也丟了。發這些牢騷的不是基層幹部而是營以上軍官,他們都知道陳賡在幫助越軍組織這次戰役,也知道先打東溪是陳賡提出來的,所以他們開始懷疑陳賡的指揮。這些牢騷和議論,透過各級顧問都反映到陳賡耳朵裡去了。陳賡不予理睬,即使在病中,他總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法軍總指揮的動向上,他堅信法軍不能放下高平不管,法軍在已經作出的部署上必定要有下文。他已經斷定,戰役主動權掌握在越軍手裡,法軍比越軍急得多,堅持不了多久就要做出下一步舉動了。[2]

幾天過去,陳賡戰退了病魔。這時,他對越軍現狀的認識也更深了一步。東溪之戰的戰果已經清理出來,法軍死傷與被俘267名,有20來人突圍而去初時,越軍報告殲滅法軍800人);越軍傷亡則超過了500人,幾乎是法軍的兩倍。以接近萬人的兵力圍攻300名守敵,戰果尚且如此,可見越軍的攻堅能力是很弱的。如果一開頭就打高平怎麼行呢?陳賡面見胡志明,要求越軍主力繼續靜候打援,要是幾天後還是沒有動靜,再準備圍攻七溪。

9月29日,胡志明再次來到陳賡住地,聽取了陳賡的作戰謀劃。胡志明同意陳賡的意見,只提出現在越軍軍糧不足,希望廣西軍區再撥150噸糧食應急。

主動與被動的轉換,勝利和失敗的變化,在此刻這個寧靜的戰場上,就表現為誰能夠多堅持一分鐘了。

[1]《陳賡日記》,解放軍出版社1987年版。

[2]1988年4~5月,作者在昆明訪問王硯泉。

法軍忍不住了,七溪守軍增援東溪

還是法軍忍不住了。

9月30日下午,七溪法軍指揮官勒巴日叫來麾下四個營長,臉色陰沉地下達了作戰命令:天黑後向東溪方向出動。他沒有作更多的解釋,倒不是因為實在懶得去說,而是從越南北部司令部發來的電令就如此含糊不清。勒巴日發布完命令就獨自走進自己的屋子,去作一個天主教徒的行前禱告,再進聖餐。

回想起這天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勒巴日如墜五裡雲霧之中。他收到了亞利山德裡將軍自諒山發來的電報,命令他率軍於10月2日進佔東溪。佔領東溪是不是他的全部任務呢?命令沒有說。

勒巴日回電:目前沒有掌握關於東溪越軍的情報,不知越軍主力去向。另外,4號公路已經遭到嚴重破壞,使重型火炮和運兵車難以伴行;濛濛細雨和低空的濃雲也使空軍無法支援。要佔領東溪極為困難。

司令部回電很快就到了,命令勒巴日馬上出發!

讀到命令,勒巴日神情沮喪地對一名部下說:“我們將一去不返。”

9月000餘人,由勒巴日率領,在沒有空軍支援的情況下朝東溪而去,於10月1日上午進入了第308師設伏地域。陳賡期待的在野戰中大量殲敵的機會終於出現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第308師將近半數部隊沒有經過總部同意,撤下陣地往水口關方向背糧食去了。原來,10天埋伏之後,越軍的糧食接濟不上了,有的幹部要求撤下去。王硯泉對師長王承武說:“山後有一些農田,稻子開始熟了,在這種緊要關頭,軍隊不宜完全依靠後方運糧,可以派人去收割一部分糧食,自己搓米就食。”

王承武同意這個意見,但是副師長高文慶等人不贊成。最後妥協,派出一半戰士背糧。他們剛剛離開陣地一天,法軍就乘著清晨薄霧從眼底下穿過,直奔東溪而去。[1]

還好,就在東溪以東的山地前,第209團一個連計程車兵發現了法軍,開槍予以打擊。法軍慌忙中不知底細,急忙佔領臨近的山頭,和越軍形成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