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初,毛澤東在北京會見來訪的胡志明

朝鮮戰爭與中共中央援越部署

盛暑,6月下旬,華東平原上的小麥由南至北依次黃熟。

一列自南京開往北京的列車飛馳在一望無盡的大平原上,這趟列車加掛了一節專用臥車車廂。車中最高首長是第3野戰軍副司令員粟裕,另有一批人,則是由梅嘉生率領的中國軍事顧問團團部的師、團級軍官們。

根據中央軍委命令,中國軍事顧問團成員將在1950年7月下旬集中到南寧。除第2野戰軍已經派往中越邊境整訓越軍第308師的幹部以外,軍事顧問團團部的團以上幹部,則有機會去北京,由中央領導人接見,授予任務。

到達北京以後,軍事顧問團的幹部們住進前門外打磨場鄉村飯店,也就是當時的中共中央招待所。韋國清已經先一步住進了招待所的一棟小樓,他趕來看望將在越南共同戰鬥的新戰友,這中間也有不少老相識。韋國清對他們說:“這幾天不要外出,大家等待中央首長的接見。”

軍事顧問團的幹部們都是前方戰將,新中國建立以後還沒有到過北京,有不少人從來沒有進過京城。他們興奮不已,感覺到一定會見到領袖毛澤東,聆聽他的講話。

沒有想到,他們很快得到通知:目前朝鮮局勢非常緊張,中央領導同志很忙,接見暫時推遲。

幾天後的6月25日,大規模的朝鮮戰爭爆發,接見再次被推遲。

軍事顧問團的幹部們得到了另一層意義上的滿足。既然接見推遲了,中共中央招待所就組織他們遊覽北京名勝。

金碧輝煌的故宮、瓊島綠蔭下的北海清波、秀麗古樸的頤和園,還有漢白玉欄杆環抱的天壇祈年殿……古老的土地,悠久的歷史,從戰爭硝煙中走來的新中國戰將們,對新中國的感受是別人很難體會到的。

朝鮮戰局從一開始就向有利於北方的方向發展。朝鮮人民軍於戰爭開始的當天清晨迅速越過“三八線”,開始進行漢城戰役。人民軍主力在西線向南實施主要突擊,於28日佔領漢城,進至漢江北岸。東線人民軍部隊則攻克了春川和江陵。

人民軍在漢城戰役中初戰得手的戰報傳來,持續了兩天的緊張空氣飄然散去,顧問們等待的通知也來了:“明天,6月27日上午,毛主席、劉少奇副主席、周恩來總理、朱德總司令四位領導一起接見顧問團的同志們。”

朝鮮戰爭全面爆發

劉少奇、朱德叮囑顧問團

中南海豐澤園中頤年堂,畫棟雕樑。

中國軍事顧問團師以上幹部、部分團級軍官和機要人員約四十餘人,在上午早早來到了這裡。偌大的頤年堂裡空空蕩蕩,沒有沙發,沒有地毯,什麼裝飾品也沒有,屋子一頭放著的兩張木桌上連茶水、香煙也沒有。桌前擺了幾十張椅子和凳子,使得頤年堂頗像個會議室。倒是屋內四周牆壁上掛著的清代宮廷字畫沒有撤去,引得那些有文化的軍官們擁到牆邊仔細端詳。

忽然,聽得工作人員用不大的聲音說:“首長來了。”大家登時紛紛回到座位前站好。

朱德總司令第一個進來了,隨後是劉少奇和夫人王光美。迎接他們的是顧問們的一片掌聲。

劉少奇、朱德先和站在門口的韋國清、梅嘉生握手寒暄,然後拉著他們走進屋子,在正中的桌前一齊坐下,只有王光美站在劉少奇身後。接著,大家也坐下了。

但是劉少奇又站了起來,點頭向大家致意說:“今天請諸位到這裡來,主要和同志們談談去越南工作的問題。本來毛主席、周總理要一起和大家見見面的,但是朝鮮爆發了戰爭,相信你們也都看到報紙了。目前,戰局很緊張,怕帝國主義插手,因為這關繫著朝鮮的命運,也關繫到我們國家的安全。所以中央很關注朝鮮局勢的發展,忙得很。主席這幾天很操勞,他是夜間工作,白天睡一會兒,現在他正在休息,我們就不打攪他了。周總理現在忙著開會,也不能來了。只能由我和朱總司令來和大家見面。”

劉少奇發問:“是不是請大家先談談?有什麼問題,有什麼看法,都可以提出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人發言。劉少奇轉向朱德說:“總司令,你先說說吧。”

朱德帶著濃重的四川口音推辭:“副主席先說吧。”

劉少奇點點頭,又一次問道:“聽說有的同志不願意去越南,不願意離開祖國到那裡去工作。是嗎?是什麼原因啊?可以提出來嘛,有話直說,如果理由正當,可以考慮不去。”

沒有人說話。在經歷了一番思考之後,絕大多數顧問都已經決心服從中央的安排,完成中央賦予的任務,此刻來到中南海,更是充滿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使命感。其實,在顧問團的組建過程中,只有極個別的幾個人正式提出過不想去的意見。

劉少奇接著講下去:“沒有人說話呀,那我就說了。這次你們去越南工作,是一件大事。去不去,是個原則問題,也是共産黨員的立場問題。大家都是黨員吧,共産黨員怎麼看這個問題?是的,我們國家是解放了。但是還要深刻地想一想,臺灣還沒有解放嘛,還有許多島嶼沒有解放嘛,大陸上還有殘餘勢力和暗藏的敵人,所以我們的任務還很重。毛主席說過,這只是萬裡長徵走完了第一步。你們怎樣理解呀?我們解放了大陸,蔣介石能甘心嗎?帝國主義特別是美帝國主義能甘心嗎?”

劉少奇講起了歷史:“你們不是看過故宮了嗎?李自成不是佔了北京進了故宮嗎?結果怎麼樣?李自成的部隊驕傲了,以為大功告成,就是沒有料到明朝殘餘勢力勾結清兵進關,結果沒有多少日子就完了。今天蔣介石背後有一個很強大的美帝國主義,如果勾結起來反攻大陸,這個危險不是很明顯嗎?共産黨員能掉以輕心嗎?”

頤年堂裡靜靜的,除了劉少奇的話音,就是鋼筆尖在筆記本上劃過的沙沙聲。顧問們緊張地記錄著,生怕漏掉太多。

劉少奇接著說:“共産黨人是國際主義者。國際主義就是不僅要解放我們自己的國家和民族,還要解放世界上所有被壓迫的國家和民族,包括帝國主義國家被壓迫的人民,在全世界建立社會主義、共産主義的社會。同志們,想想這個任務有多大有多麼艱巨呀!”

說話向來平穩、注重邏輯的劉少奇說到這裡,也在話音中帶出了情感:“我們現在的勝利只是開始,不是完成了任務。我們沒有理由滿足,沒有理由驕傲,不能有享樂思想,不能松勁。就拿越南來說,他們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壓迫並不亞於我們,所受的痛苦甚至比我們還重,如同水深火熱之中。中國和越南是近鄰,邊界上的人民互有親戚,對於他們的困難我們能袖手旁觀嗎?能坐視不救嗎?如果說,越南再被法國佔領,我們的邊界能安全嗎?他們被征服,我們就會受到直接威脅。所以援助越南,既是國際主義義務,也是為了鞏固我們自己的勝利。”

劉少奇回憶起往事:“在中國革命過程中,也有許多別的國家的共産黨人參加過我們的鬥爭,流血、犧牲,其中就有越南的同志、朝鮮的同志,還有其他國家的同志。白求恩不就是犧牲在我國的嗎?他們為的是什麼?這就是國際主義的精神。我們要學習他們,不要只看眼前,只看自己的小家庭,只想當前的利益。要看遠些,胸懷要寬廣些,這才是共産黨人的氣派。”

劉少奇說:“越南革命勝利不會太快,因為敵人是帝國主義,我看三年的準備是需要的。今年要好好裝備、訓練部隊,明年可以進行大的重要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