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小叔他們沒有過來嗎?”

“你還沒有睡?”又說,“你聽到我和你大姨說話了?”

我點點頭,靜等爸爸開口。爸爸嘆了一聲:“你小叔忙,會過來的。”我又問:“爸是不是去過小叔家了。”是肯定句,而非疑問。

“你小叔……”爸爸不知道怎麼回答,喃喃著,後面的話卻全吞在了嘴裡。我卻嗤之以鼻,果然如此。見我不說話,爸卻急了,說:“珍寶,別怪你叔,他也有困難,咱不傷心,爸會想辦法,一定想辦法。”聲音裡甚至有些哽咽。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對於家裡的長女突然之間臉毀了一半,眼睛失明瞭,再堅強的男人,此時也半垮了。我不想讓爸的心裡再添負擔,忙說:“爸,我的眼睛沒事,我們不談小叔他們了。”談他們的薄情,只會讓我的心情更差,我可不希望爸媽他們再添煩惱,否則真會壓垮脊樑骨的。

在爸爸的幫助下坐起靠到床背上,思緒萬千。眼睛還是看不見,只是疼痛在滾燙的血液流過之際,倒是減輕了不少。腦海中突然有了白光,就像在醫院裡的那會一樣,突然出現了一個畫面,先是模糊,慢慢地也就清晰了起來,竟然是三個人,一人面對著她,另兩個是背對的。那個面對著的人就是那久未見面的小叔,此時的他還很年輕,三十多歲的他看起來像二十多,他活得確實滋潤。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聲音輕緩卻毫不留情:“二哥,你真以為我家是開銀行的呢?大風能吹來?”

“不,不是,我是想……”爸爸的聲音顯得急促。

“那哥又是什麼意思?我不是不借,是真沒有。別看我工作好,但是交際圈也大,需要錢的地方很多,我真拿不出。”

“可你侄女的眼睛,醫生說再不治,連恢複的希望也沒有,你就幫幫忙……”爸爸幾乎是哀求了。

“哥,我真沒錢。失明就失明瞭,只是個小丫頭片子,又不是兒子,以後能嫁人就行了。”小叔的聲音裡已經漸漸沒有了耐心,顯得不耐煩起來。

爸爸心痛地幾乎說不出話,在那不停地喘氣。

這時媽媽說話了:“阿福,你這說的什麼話?你讀大學那年,我剛跟你哥談戀愛,那時公公已經七十歲,無力支援你繼續上學,是我二話沒說,年年給你寄生活費,這些你都忘了?現在你侄女有難,你就眼睜睜看著?”

小叔臉上恨憤交加,臉色青紫不一,剛想反駁,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說的好聽,是你們支援的阿福上大學,那能有多少錢?再說,當時又不是你家一戶出的錢,那是所有兄弟一起湊的,還真拿這恩情當天高了。”我聽得出來,這是小嬸的聲音。

爸爸氣得說不出話,只聽媽媽說:“他們有沒有出錢,阿福你不知道嗎?你先是給大哥寫的信,後又給你小哥寫了信,最後才給我寫的信,你怕給你哥寫信,萬一我不同意,又得黃。是我二話沒說,給你寄了錢。我不是真把這恩情當回事,只是珍寶的眼睛真的不能耽擱,就當二嫂求你……”說到後來,媽媽幾乎哭出了聲。

小嬸卻道:“我們把當年你們給寄的錢還了還不成?是多少?一個月寄幾塊錢,四年大學下來是多少?一百夠了吧?”那聲音裡滿滿是不屑,又喊,“阿福,拿一百塊錢,但要把爹媽叫上,就說這恩情我們還了,以後別拿這恩情再要挾。”

爸媽氣得大喘氣,最後爸爸輕嘆一聲,說:“阿福,人這一輩子,誰窮誰富,誰也不能作數。人在做,天在看,你……你也不用還,就當我……沒有支援過你。”爸爸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失望。

……

在嘆息中,腦中閃現的片斷消失,眼前依然回複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