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蔣裕京確實喝了不少酒,他的語言清晰,小腦的平衡功能也沒受影響,但程書懿就是能感覺到他醉了——

那雙平日冷靜的眼眸此刻有些渙散,眼底蒙了一層薄霧。他的動作也比往常更慢,更沉,抬手時肩膀微微下壓,每一個細微的舉動都被酒精浸透,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慵懶與失控。

平日裡被他嚴密剋制的情緒,此刻在酒意催化下被放大百倍,從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中流露出來,無處遁形。

客廳裡依然喧鬧,雪茄的煙霧在水晶吊燈下繚繞,緩緩上升,勾勒出模糊的光暈。威士忌的醇香與女士們的香水味交織,濃鬱得讓人有些頭暈。

聖誕樹上的彩燈閃爍著柔光,映在每張微醺的臉上,溫暖而曖昧。

沒有人有離開的意思,他們的目光不時落在樹下堆積如山的禮盒上,等待著明天清晨的拆封儀式。

“今晚就留下吧。”陳恩儀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程書懿回頭,見她指了指樓梯上方,“裕京的房間在二樓,左手邊第一個。”

程書懿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他本想問客房還有沒有空位,但轉念一想,他們如今已經結婚了,這種請求未免顯得生分又不合時宜。

他走向坐在單人沙發上的蔣裕京——

那人正端著一杯烈酒,盯著牆上的畫出神。杯底的冰塊已經融化,水珠順著杯壁滑下,在褲子上留下一圈濕痕。

程書懿走近,手剛搭上他的肩膀,便觸到襯衫下緊繃的肌肉。

“很晚了,回房間睡覺吧。”

蔣裕京點點頭,喉間滾出一聲含混的鼻音,“嗯。”他起身的動作遲緩,放下酒杯時手腕抖了一下,杯底磕在桌上發出細微的“咚”聲。他站直後,下意識伸手圈住程書懿的腰,掌心沉甸甸地壓下來,帶著酒後的熱度。程書懿的身體一僵,腰側被那股力道箍得有些發燙。

客廳東角幾個年輕小輩互相撞了下手肘,低聲起鬨:“蔣總,春宵一刻值千金。”

程書懿耳廓一熱,臉瞬間漲紅,正想低頭想躲開那些目光,卻被蔣裕京扣住後腰,五根手指牢牢嵌進襯衫布料,像鋼鑄的圍欄橫在身後。

那隻手臂帶著酒意的力道推著他往樓梯走去。

客廳的喧囂漸漸遠去,他的腳步有些虛浮,彷彿也被那醉意傳染了。

門軸轉動,開啟了蔣裕京成年前的時空。

房間裡的所有陳設都維持在過去:窄小的單人床上鋪著深灰色床單,邊角熨燙出摺痕。牆角懸掛著一頂銀灰色的擊劍面罩,金屬網格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與床單的色調呼應,構成一種冷硬的幾何美學。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木蠟味,除塵器定期造訪的痕跡滲透在每一平方裡——木地板縫隙纖塵不染,書櫃的玻璃門透亮得幾乎隱形,連窗臺上都看不到一絲灰塵。

程書懿被整面牆的書櫃吸引——

層層疊疊的水晶獎杯和燙金證書閃著光輝。

運動競技、學術專案、獎學金……馮嘉姚曾在船上閑聊時的贊嘆,此刻有了具象的注腳。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滑過玻璃櫃,最終停在一尊半臂高的馬術獎杯前。

鍍金表面已開始有些微小的氧化痕跡。底座上鐫刻著“國際聯盟青少年錦標賽”的字樣。

旁邊相框裡的青年身著白色騎士服,勒緊韁繩,下巴微揚,比現在多了三分少年人的銳氣。即使是靜止的照片,那種與生俱來的掌控感依然撲面而來。

程書懿愣愣地盯著照片看,恍若隔世——

那時的自己在做什麼?

是困於中學的寄宿生活,還是已經被送進療養院治療所謂的“精神障礙”?

無論他在哪裡掙紮,眼前這人似乎早已騎著純血馬跨越障礙,在領獎臺上舉起冠軍獎杯。

突然,背後傳來一股炙熱的氣息。

相框裡穿著騎士服的少年突然與身後滾燙的實體重疊——蔣裕京的胸膛緊貼著他的脊背,喉結抵在他右肩胛骨上,熱度透過衣料滲進來。

“看得這麼入迷?”那聲音猶如薄冰下潛伏的暗流,輕輕滲進耳膜裡。

程書懿條件反射要轉身,卻被抵在書櫃前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