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婚禮一切準備就緒。

由於程絳去世尚不足一個月,儀式盡量從簡。然而,這畢竟是蔣家長子的頭婚,即使再低調,也不可能太過草率。

蔣家在中立區根基深厚,人脈遍佈政商兩界,地位顯赫。許多人士都想借此機會攀附關系,想要前來觀禮的人不在少數。

為避免場面失控,蔣家採取嚴格的邀請制,僅限與兩家關系密切的重要人物出席,賓客人數被精確控制在百人以內。

但因蔣裕京先前放出的訊息,各大媒體仍爭相想要獲取現場通行權。

陳恩儀向來注重隱私,拒絕了所有采訪與拍攝請求,並禁止賓客攜帶相機或手機拍攝,婚禮將在完全封閉的環境中進行。

場地選在中立區附近的一座小島上。這裡向來是政商名流舉辦婚禮的熱門地點,環境優雅,私密性極佳,既能滿足婚禮的需求,又能有效隔絕外界過度的關注。

儀式安排在一處面朝大海的露天平臺上,四周綠植蔥蘢,花卉點綴,白色的紗幔在鹹澀的海風中輕柔飄動,浪漫又靜謐。

小島距離中立區不遠,賓客可乘坐輪渡前往,往返皆十分便利。

蔣、程兩家提前一天抵達小島,以確保一切佈置妥當。

程書懿在淩晨四點醒來,比鬧鐘早了十分鐘。睡眠淺而斷續,他在夜色最深沉的時刻睜開雙眼。

房間一片黑暗,他翻了個身,手指摸索到床頭的開關,按下。刺眼的白熾燈瞬間亮起,驅散了四周的昏暗。

他坐起身,沉默地盯著天花板片刻,彷彿在與內心的某個聲音對峙。

片刻後,他起身走向浴室,擰開水龍頭。

冰涼的水流撲在臉上,帶來一絲刺骨的清醒。他低頭讓水珠滑落,刺激著面板,試圖喚醒麻木的感官。

抬頭時,鏡中的人面容蒼白,眼下透著隱約可見的青黑,疲憊與掙紮交織。

身後的衣架上,那套伴郎服正靜靜懸掛著。

米白色的西裝在燈光下泛著細膩的光澤,剪裁合身,平駁領簡潔利落,腰間繫著一條深灰色的真絲腰帶。對程書懿而言,它更像一副枷鎖,將他牢牢困在“伴郎”這個角色裡,無法掙脫。

他再次盯著鏡中的自己,心底浮現出一個聲音——

程書懿,你真虛偽。

是你先反悔的,你在捨不得什麼?

是他先決定放手的,是他親手促成了這一切,他沒有資格後悔,更無權感到不捨。

他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鏡中的自己。伸手取下衣架上的西裝,一件件穿上,那動作緩慢,彷彿在拖延時間,推遲面對現實的那一刻。

稍長的頭發仔細束起,露出清晰的面部輪廓。

鏡中的自己無可挑剔,儼然是婚禮上完美的伴郎模樣。

然而,今天,他不僅僅是伴郎,肩上還承擔著另一個更沉重的責任——作為哥哥,代替父親,將程景源交付給蔣裕京。

這是他自願承擔的角色,也是他無法逃避的“懲罰”。他親手種下這顆苦果,如今無論多麼難以嚥下,也必須吞下去。

推開門,程景源的房間裡已經圍了不少人。化妝師站在鏡子前,手指靈巧地在他的發間穿梭,小心地調整每一縷發絲。

旁邊的助理低聲與禮服師交流,翻看著手中的流程表,時不時確認細節。禮服師則在一旁做最後的調整。

房間裡彌漫著儀式前的緊張與期待,空氣中混合著淡淡的發膠味和花香,熱烈而有序。

程景源坐在化妝臺前,表情雀躍。比起前些日子的虛弱和憔悴,他的狀態好了許多,氣色紅潤,眼神明亮,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難得的活力。

心理幹預的這半個月,他的精神狀況狀況時好時壞,但至少在婚禮籌備的這段時間,是一切正常的。他似乎找回了在h獨立國時的模樣——那個活潑開朗、無憂無慮的程景源。

“哥!你來了!”程景源聽到腳步聲,迅速轉頭看向門口的程書懿,嘴角上揚,笑著說:“快看,怎麼樣?這造型帥不帥?”

程書懿緩步走到他身後,目光落在鏡子中的人影上。

熨帖的禮服,發絲被精心打理過,露出光潔的額頭。笑容明亮,眼底沒有一絲陰霾,彷彿過去的創傷與痛苦已被盡數拋諸腦後。

程書懿看著他,心底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如果程景源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嫁給了喜歡的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那麼、這一切,或許就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