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服務生推著一輛三層餐車走了過來,熟練地端下託盤,將菜品一一擺上桌。鄔君沅點的菜實在過於豐盛,桌子被塞得滿滿當當——唯獨蔣裕京那臺銀灰色的膝上型電腦,霸道地佔據了四分之一的空間。

“蔣總,您是來?”鄔君沅指指他的膝上型電腦。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蔣裕京雙手挪挪筆電,調整了一下角度,沒打算讓步,“處理工作。”

鄔君沅重新戴上墨鏡,語氣揶揄:“這麼大的太陽底下,您還能看清螢幕,蔣總真是好眼力。”

程書懿終於忍不住,“啪”的一聲合上蔣裕京面前的電腦,順手拿走,塞到自己身後的椅子靠背上,低聲說:“吃飯。”

蔣裕京今早非要跟著他出來不可。

程書懿剛洗漱完,他就已經在客廳等著了,手裡提著公文包,襯衫熨得一絲不茍,一邊給zazu添糧,一邊振振有詞:“換個地方工作,順便陪你喝杯咖啡。”

程書懿說了幾次“不用”,他卻裝聾作啞,硬是跟了過來,還黏黏糊糊地說:“我就想跟你多待一會兒,不行嗎?”

現在倒好,咖啡店裡硬是多了個“移動辦公室”。

電腦被搶,蔣裕京也不生氣,反倒愜意地靠回椅背,雙手交疊在胸前,嘴角上揚:“好,都聽你的。”

他拿起桌上的叉子,叉起一塊培根,遞到程書懿嘴邊。

程書懿緊閉嘴唇,搖了搖頭。

蔣裕京也不勉強,收回手,自己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目光卻始終沒離開他。

鄔君沅看著這一幕,冷哼一聲,叉子狠狠戳進牛油果醬,挖了一大塊塞進嘴裡。

礙於這個不請自來的“人物”在場,原本準備好的一堆“冒犯性”問題都沒問出口,反倒被迫看了一場膩得讓人牙酸的戲碼。

她原本還有點同情蔣裕京,畢竟按程書懿之前的說法,當初這人被他甩得徹徹底底,堪稱“幽靈式失聯”的受害者。

但現在她總算明白程書懿為什麼那麼做了——

這男的根本就是個黏人精加控制狂,厚臉皮程度令人發指,拉黑一百遍也不足為奇。

程書懿是怎麼忍住不扇他臉的?

鄔君沅暗自嘆了口氣,懷疑,只要這人低個頭認個錯,程書懿絕對會立刻心軟,原諒他的惡行。

最後,趁著程書懿去洗手間的間隙,她放下杯子,語氣不再是方才的揶揄,而是透著一絲罕見的認真:“蔣先生。”

蔣裕京從沉思中抬起頭,與她的視線交彙。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我敢說,我們算是真正交過心的朋友。說實話,過去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從不願提起你——當然,這是你們的事,我沒有立場過多參與。但後來,他也主動告訴了我你們的故事。聽完之後,我確定,以及肯定,程書懿以前真的非常愛你。他願意為你犧牲一切,他想用自己方式保護你、回報你。可奇怪的是,我在他的話裡,卻幾乎感受不到……你的愛?”

鄔君沅皺了皺眉,“蔣先生,你不是一時興起回來打亂他的生活的吧?你真的……愛他嗎?”

愛嗎?

如果愛,僅僅是不允許對方離開、不斷掌控他的生活、在他逃跑後又親自把人追回來,是否就足夠了?

蔣裕京握著水杯的手指緊了緊。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或許,我比你想象的還要更愛他一點。”

鄔君沅的表情沒有如預期般被這番告白打動,她問:“那你有對他說過嗎?”

蔣裕京愣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對程書懿說過“愛”這個字。

他的掌控、靠近、糾纏、甚至是不允許他離開的執拗……都替他說了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緒,但唯獨,這三個字,從未出口。

他以為,愛是一種無需言說的存在,只要他不鬆手,只要他把人留在身邊,只要程書懿再怎麼掙紮、抗拒、躲避,最後依舊會被他拉回懷裡,就足夠證明一切。

可如果——如果程書懿從一開始就不明白呢?

如果他所有的沉默,在程書懿眼裡,只是不願承認,不願承諾,甚至是不願給予呢?

或許程書懿的離開,不僅僅是因為外界的壓力、自我的犧牲,而是因為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得到一個最簡單、最篤定的答案?

蔣裕京以為他的愛已經足夠清楚,足夠明顯,不需要再去解釋。

可這世上,偏偏最容易被誤解、最容易被錯過的,恰恰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