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萬捕頭還多嘴提了一句,說三聖娘娘廟在那起案子發生後不久,便搬離原址,遷到了城內。”

齊逸繼續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大家都以為那新娘被馬匪劫走做了壓寨夫人。但兩起事件發生的時間節點,實在太過巧合。”

“世間確有諸多巧合,但若與命案相關,任何巧合都有可能存在疑點。而任何一個看似不起眼的疑點,或許就能幫助我們,找到真相。”

陳翰軒聽得兩眼發亮,心底莫名有些熱血沸騰起來。

“是,被馬匪劫走,也說得過去。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消失的新娘,與突然搬遷的三聖廟有關?”

齊逸坐回原位,沉聲道:“那邪書生將幼童製成乾屍,做成人俑,為的是佈置邪門法陣。但他佈陣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二人的思緒已經完全跟著齊逸的節奏走了,稍加思索,蘭安驚愕道:“淫祀!”

“凡祭拜不在大啟《祭禱律》內的神祇地靈,皆為淫祀。但各州府對民間祭拜之事,監管不嚴、督查不足,只要不冒犯正神城祇,都不會引起注意。尤其像姻緣廟這類,幾乎都不在督管範疇之內。”

“那邪書生就是鑽了這個漏洞,利用三聖廟不受監督之便,行邪法害人。十八童子童女像以幼童屍身塑造,那三聖娘娘神像,必然也內藏玄機。”

蘭安起身,對齊逸拱手一禮:“小齊大人心思之稹密,令在下歎為觀止。”

‘所以,求神拜佛還有這麼多門門道道’齊逸心底暗道,趕忙扶起手持羽扇的謀士。

“一切的起因,都有賴於知府大人,當年勒令眾差役搜山。若沒有這一鋪墊為因,我也想不到後面的果。”

陳翰軒腰桿挺了起來,嘴角的笑意都快壓不住了。

“哈哈,本府乃一城父母官,自當盡心盡力!”

見知府大人心情大好,齊逸趁勢說道:“得知神像內確實藏有屍體後,我便令南城衙門案牘庫的書吏,找出當年那起馬匪劫殺案的卷案。細看之下,發現諸多疑點。”

“馬匪劫掠通常會選在臨近官道的山路,甚至會在距離兩驛頗遠的官道,直接下手。南郊雖離城中有二三十里地,但仍屬白帝城管轄,且往來的大多是踏青出遊的城中百姓,又不是做買賣,隨身能帶多少財物?”

“但以卷宗來看,案發現場極為慘烈,一行十幾人全都身中數刀而亡。送嫁隊伍是有馬匹的,遇到劫掠,除非是極為忠心的家僕,才有可能留下來抵禦強敵。否則,騎上馬跑很難嗎?”

“但是,十幾人的屍身離得都不遠。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來,參與劫掠的馬匪,人數絕不少。試想,如此規模的馬匪團伙,不去打劫商隊,卻對送嫁隊伍出手,合理嗎?”

“根據這兩個疑點,我有理由懷疑,那些馬匪並非偶然下山,正好碰上了葉家嫁女。而是,事先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那麼,什麼人會對葉家嫁女的時間、地點、隨行人數,如此瞭解呢?”

說到此處,齊逸停頓了一下,看向蘭安。

這位善謀的智囊,一點就通,本能地回道:“不是葉家,就是夫家!”

“我與蘭兄想到一塊去了。”齊逸點頭道:“案件卷宗中,有新娘未婚夫李恆安一家的證詞供述。並且,卷宗中還提到一筆,血案發生後不久,李家便搬離白帝城,去了京都。”

“李恆安的父親,是布政使司一名經歷。昨晚我讓萬山虎與元成二人,前往布政使司找了幾位老吏員,打聽了一下情況。李父為人忠厚,但兒子卻是個賭棍。”

聞聽此言,陳翰軒與蘭安頓時瞪大雙眼,直覺告訴他們,這小子肯定又查出案子了。

“隨後,萬山虎和元成又趕去墟市,走訪了幾間賭坊。不僅證實了老吏員們所說,還探得一條重要線索。”

齊逸繼續說道:“金盛賭坊的一名寶押,對李恆安印象極為深刻,他篤定三年前李恆安曾向吳姓檔頭賒欠賭資。利滾利,最後滾到了五百兩白銀。”

“吳姓檔頭將李恆安抓起來拷打,威脅他要讓他老父拿屋宅地契來贖。這李恆安被打得沒門了,便說自己有法子連本帶利把錢還了。”

“之後沒多久,那吳檔頭就離開了墟市,再過不久,便發生了廿裡坡血案。”

“時間吻合、動機成立,勾結馬匪劫殺送嫁隊伍之人,正是新娘葉思錦的未婚夫婿,李恆安!”

陳翰軒登時頭皮一麻,眉頭也隨之緊擰起來。

“另外,萬、元二人還打聽到,李恆安在賭坊裡曾揚言,內城某錢姓老闆的千金,對他一見鍾情。待他將那錢千金搞到手,金山銀山有的是,到時候想怎麼賭就怎麼賭。”

“我將收集到的所有線索,串連梳理了一番,大致捊清此案前後經過。李恆安應是與葉思錦交往在前,兩家談婚論嫁之時,這個皮囊不錯的李公子又結交了錢千金。於是,他就想到了一條妙計。利用吳檔頭搶劫送嫁隊,並玷汙葉思錦。如此一來既償還了鉅額賭資,又可以名正言順地毀掉這樁婚事。”

“待此事風頭一過,他就可以以受害者的姿態,轉投那位錢千金的懷抱。但他沒想到,那吳檔頭竟然找來了真馬匪,不僅劫掠,還殺了十幾人。事情鬧的太大,李恆安唯恐敗露,遂匆匆舉家搬遷。”

聽到這裡,蘭安已經震驚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位自詡才華過人的謀士,微張著嘴,激動得渾身都有些顫抖起來。

“高絕,實乃高絕!”

齊逸則站起身,雙手交疊、躬身揖禮道:“請知府大人,為枉死的葉思錦洗冤!為葉家一十八條亡魂,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