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回到柔軟溫暖的嬰兒床,白棠對上劉阿姨程式程式碼一樣標準的慈祥微笑,沒等對方說完臺詞便伸手拿過杯子喝光了牛奶。

“慢點慢點別嗆到,”許是因為白棠發生了變化,劉阿姨一成不變的話語終於有了改變,她接過杯子,溫柔地順了順白棠的後背,“小少爺這是不開心了嗎?如果少爺你乖乖睡覺,明天夫人就會帶你出去玩哦。”

對方的哄勸是出自真心實意的善念,但瞭解真相的白棠卻無法因為劉阿姨的說辭開心起來,尤其是對方剛剛做出的動作,不可避免地讓他想起了謝喬。

那個消失了整整三個世界的男人。

無論是先天基因還是後天養成,白棠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為了一個人的消失而停下計劃變得軟弱,盡管扮演外掛角色的謝喬沒了蹤影,但白棠還是靠著自己的能力逃出了別墅三次。

整整三次,他嘗試過各種各樣路線和方法,但無論他搭乘什麼樣的交通工具或是做出任何合理不合理的改變,只要他離開別墅超出三百米的距離,那些吞噬一切的黑暗便會膏藥似的黏上他,而後將這個世界的一切全部吞噬。

被吞噬又被倒退回起點的滋味白棠也算是嘗了四次,他閉上眼鑽進被子,終歸是放棄了繼續掙紮的打算。

堅持固然重要,但在沒找到解決那片黑暗的辦法前,繼續嘗試只會是一種讓自己痛苦的愚蠢方式。

不想再進那個又黑又冷的衛生間,白棠仰躺在單人床上,任由那不知名的藥物在自己身體內蔓延。

蘇好膽子雖大,卻也不敢在他進實驗室前動什麼手腳,以那個女人的伎倆,牛奶裡充其量也就是讓他昏睡到明早的安眠藥罷了。

之前要逃跑,白棠當然不能讓它真的起效,但如今他決定不再勉強,這藥有和沒有也就沒了分別。

既然這個世界一定要他經歷註定好的明天,那他就養好精神看看,明天、到底有什麼妖魔鬼怪等著他。

等著失去武器的他。

搖頭不再去想那把擾人心神的妖刀,白棠壓下心底的擔憂,強迫自己快速進入了夢鄉。

無論如何,這令人絕望的夜晚,他都不想再徒勞無功地重複下去。

日光微熹,白棠暈暈沉沉地睜開眼,感覺有人躡手躡腳地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肯定不會是蘇好,對於自己,對方從來不懂得溫柔體貼為何物,不想轉頭,白棠在腦海裡迷迷糊糊地分析,應該是劉阿姨,在這個家裡,除了醫生保姆老師,也不會有人會被允許進入他的房間。

只是這安眠藥會讓人好眠果然都是騙人的,白棠自嘲一聲,本以為能借著蘇好的算計好好睡上一覺,沒成想最後還是難受了自己。

“小少爺醒了?”見白棠張開一雙圓圓的貓眼,劉阿姨笑著晃了晃衣掛上的衣物,“這是夫人給小少爺準備的新衣服,今天要出去玩還要見爸爸,小少爺開不開心啊?”

白皓明與蘇好的糾葛劉阿姨並不是很清楚,她只以為蘇好是一個被丈夫厭棄的可憐女人、白棠是一個沒有父親疼愛的自閉兒童,今天見女主人一早梳妝打扮還唸叨著回家,劉阿姨便猜到了對方最近反常的原因。

白棠來到這個世界後便將少言寡語這個性格貫徹到了極致,蘇好也藉著這個由頭對外宣成他是個患有自閉症的孩子,光明正大地限制了他的外出,作為蘇好最滿意的保姆,劉阿姨自然也清楚自家這個小少爺的性子。

做事時誘哄的逗弄只不過是劉阿姨的習慣,她很想讓小少爺和其他的孩子一樣多說幾句話,但對方卻從來沒有給她一個肯定的回應。

“開心,”低頭自己係扣子的白棠突然抬頭,“我很開心。”

明媚的笑容讓男孩琥珀色的貓眼眯成了兩彎動人的新月,看著小少爺從未展露過的笑顏,劉阿姨拿著衣掛的右手一抖,後背猛然竄上一股涼意。

這小少爺不笑時還顯得十分乖巧可人,怎麼對方這一笑,她反倒覺得有些滲人。

臥床上的男孩一秒收回笑容,繼續低頭對付手上的扣子,劉阿姨張了張嘴,最終只能歸結於自閉兒童的喜怒無常。

蘇好給白棠準備的衣服是材質上佳的兒童西裝,看著試衣鏡中小王子一般的自己,白棠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把一頭待宰的豬打扮的如此得體,那個女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虛偽愛面子。

沒有吃早飯,白棠被蘇好用力扯著手臂上了別墅外的私家車,他最後望了一眼這個承載他童年的別墅,看到了那個奮力沖他搖手的阿姨。

“夫人少爺,早點回家。”

那個姓劉的保姆這樣說,對方揮舞的手臂漸漸和他記憶裡某些模糊的景象重疊起來,白棠要轉回的頭停頓了一下,透過逐漸搖上的車窗,他聲若蚊吶地自言自語:“不會回來了。”

此行一去,他的前半生就徹底葬送在了那個冰冷無情的實驗室裡。

那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地方。

車子平穩地啟動,白棠隨意靠在皮質座椅的靠背上,半點沒有世家少爺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