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很快發現這個跑來的工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甚至都沒有看其他方向,目光中盯著離孟文天有三四米遠的地方,那裡有一長列堆碼起來的四方形硬塑膠筐。這個工人拖著塑膠筐就往回走,壓根都不知道這個車間裡多了一個陌生人。

工人沒有注意他,但他注意到了工人,確切地說他注意到了工人拖著一疊硬塑膠筐走的時候,塑膠筐在地面颳起了一層如淤泥似的東西。

看到那些淤泥,孟文天才注意到自己的腳下有點軟綿綿的,不由差點嘔吐出來。

他忍住惡心,將手機的攝像功能再次開啟,開始一邊往前面有工人操作的地方走,一邊拍攝著他所看到的一切。

車間裡的工人不多,不包括那三個裝卸工,其餘忙著的就只有六個人,而且分成三個“工種”:兩個工人將剛從車廂裡卸下的豬肉用大砍刀剁成長條形肉條,嘴裡叼著香煙,一邊用力剁著一邊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著話,跟他說話的物件也不固定,有時是那三個裝卸工,有時是另一個剁刀手,有時則是旁邊揀肉條的女工。

不錯,另一個工種就是揀肉條的兩個女工,她們動作嫻熟。

一個女工將不同部位的肉條分門別類地碼到一邊的一塊木板上,另一個女工則將它們扔進不同的水池。如果有空閑,她們還幫忙剁肉的工人撿掉那些用不上的碎骨頭扔進旁邊垃圾桶裡。

另外兩個工人則站在水池的另一邊,一人抓著一個金屬絲做的漏鬥將女工扔進水池的肉條撈起來,將它們放到指定的地方瀝水。剛才那個拖硬塑膠筐的工人就是做這個工作的,那些塑膠筐被用來盛剔出來的裡脊肉。

剁肉的工序倒沒什麼,孟文天唯一擔心的是兩個工人用力剁肉的時候別把嘴裡叼著的香煙煙灰掉進肉裡。

就算調進肉裡,現在的孟文天也沒覺得有啥大事,它們或許還沒有那些變質的肉對人有更大的危害呢,顧客買點煙灰回去吃總比吃腐爛的豬肉強吧。

孟文天最擔心的兩個將肉扔進水池的女工和兩個從水池裡撈肉的工人。這兩道工序如果沒有看見,自己不會擔心,一個工序只是將肉扔進水裡,有什麼危害?一個工序將肉從水裡撈出來,也沒什麼吧?

問題是當孟文天看見那幾池汙黑的池水後,心裡真的害怕。他不知道那些水池裡的水換過沒有,反正只有一個小小的水龍頭開啟,不斷地往水池裡注水,而水池另一邊有一個凹口將溢位的水流出去。

每當女工將肉條扔進水池時,黑紅的水面就晃動一下,更多的汙水沖凹口流出,而每當撈肉的工人用金屬絲漏鬥撈肉條時,汙黑的水面就下降一些,凹口處就沒有水流出,或者溢位的汙水變得很少。

是的,這些用來洗肉的水根本就是汙水,所謂的洗還不如說是在進行交叉汙染。

孟文天都不知道他們現在到底是在清洗肉條還是在弄髒肉條。

將肉條扔進去到撈上來也就是一分鐘左右的時候,工人的洗滌動作就是用金屬絲漏鬥在水裡壓幾下,讓汙水淹沒它們。

在這些工人的身後有一個長長的操作臺,那裡現在沒有工人,只有一桶桶散發各種濃鬱味道的調料,比如桂皮粉、香葉粉、胡椒粉、辣椒粉……,除了這些還有就是食鹽、醬油、麻油這些用於醃製肉食製品的東西。

在靠近南邊車間門口那裡有一個巨大的烤箱,車間裡的蒸汽就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因為烤箱門半關著,沒有工人,只有無數的蒸汽從烤箱門縫裡往外冒。

一個剁肉的工人用力將一根腿骨砍斷,朝裝卸工喊道:“王狗子,還有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