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 第 29 章

◎有些怕。◎

黑影看灰奴塞了進去, 找了棵樹倚著,雙手抱胸,吊兒郎當, 垂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灰奴畫陣的動作一頓:“你來這一趟就是為了給我送藥?”

黑影嗤嗤笑了起來:“是啊。”

灰奴趴在地上, 成人的模樣似乎是人間清雋的公子,一筆一畫都斟酌刻意, 帶著動物特有的曲折:“藥送到了, 你還不走?”

黑影語氣帶著強烈的好奇, 灰奴聽不出他有什麼別的想法:“你說,扶春滅門之後, 小閣主會怎麼樣?”

灰奴想都沒想道:“會哭。”

會哭的鼻涕眼淚都嘩啦呼啦,哭的眼睛紅腫, 幾日也消退不得。

他說這話似乎沒過腦子, 仔細想想卻也沒法否認,小閣主生性柔弱, 縱使嬌縱一些, 卻也仍然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被養的從未見過生離死別。

黑影又笑了,灰奴講得對,確實那小閣主肯定淚眼汪汪。

只是……

黑影再問時, 話裡帶了深意:“我是問你, 她會報仇嗎?”

灰奴執筆的姿勢一頓:“……會吧, 滅門之仇。只是那又怎麼樣?你不能殺了她。”

黑影知道殺不成小閣主, 聞言只是看好戲似的:“她那麼喜歡你, 那麼信任你, 不知道等她知道了全部真相, 會不會非常後悔待你真心, 養了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

這話刺耳,灰奴卻沒法否認,他沒有回答,只是想著,大概是會的。

小閣主會悔不當初。

灰奴屈膝單跪在地上,陣法的圖案已然完成大半,可他想了想戚棠,又伸手摸了摸了硃砂線條,艱難自嘲的笑了笑。

都說小閣主脾氣差,他卻再未在人類眼底見過那樣單純而又鮮明的喜歡與信任。

灰奴掌側抵在地面上,似乎糾結又痛苦,他手腕上的黑線盤踞,距離心髒已經很近了。

站在他身後的那個黑影看不見他的情態,只是踢了踢腳邊的碎石,跟灰奴說:“走了。”

本來也沒有必要多逗留。

黑影走的悄無聲息。

灰奴掌側抵在粗糙的碎石之上,遲遲不動,半晌見了血,他翕動鼻翼,嗅到他的血腥味道,停了筆,不知怎麼就記起那年被戚棠抱著哭的時候。

小姑娘大抵對毛絨絨沒法抗拒,才撿了沒幾天感情就深到不可思議,一邊哭一邊問,眼淚濕乎乎的糊在他身上:“你會不會死?你不要死!”

他如今會死了。

灰奴心底縈繞歉疚。他仰頭望了眼月亮,終是再也沒法落下一筆。

戚棠半夜忽然醒了,屋裡的沉香味道已散,香爐的青煙嫋嫋,寡淡到幾乎看不出來。

她頭昏昏沉沉,從床上慢悠悠爬下來,床簷的鈴鐺晃了幾聲。

晃得她頭更暈了。

戚棠又往香爐裡添了幾勺香料,她睏倦頭暈,卻半絲睡意也無,窗外明亮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紙,戚棠忽然悶得慌。

像是冥冥中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她輾轉反側,又偏偏一竅不通,連夢裡都是一片漆黑。

睏倦又昏沉時對恐懼似乎沒那麼當真,戚棠緩緩推了門,吱呀一聲響在驟然安靜的夜裡,戚棠指尖發涼,趁著天階夜涼,撣撣石板上的灰塵,坐了下去。

風一吹,人就清醒一些。

她捂著臉,心跳變得又緩又沉。

今夜沉香分量不足,她恍恍惚惚、朦朦朧朧間聽見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

不叫她害怕,倒叫她如今轉醒仍然記得。

原本只有蟲鳴的寂夜裡,天色一輪孤月,戚棠心底清悠悠的,忽然起了踩草和衣裳劃過灌木的聲音。

戚棠慢兩拍抬頭,猝不及防和來者對視。

林琅穿著扶春道服,手裡玩著摺扇,看上去面含桃花,不像做了正經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