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未見凌飛,紅珠還真願與他們回去。可此刻,竟有些邁不開步子,可驕傲如她,潑辣如她,又不願在他面前太失了分寸。心下想到,龍筱雪與凌飛是舊識,許龍筱雪瞭解不少關於他的事,與龍筱雪打聽一番也不錯。

紅珠抱拳,道:“顏公子,我回月城了。歡迎你到月城做客!告辭。”

凌飛應了一聲:“公主保重!”

之前還熱鬧的情形,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一行人進入?州官衙,?州令急著與凌飛交接官務,就連上下一行要遷離利州上任的包袱、箱籠都一併收拾妥帖。雖喚作?州,其所轄唯一?縣,瞧見高州令那幾車滿滿的東西,凌飛方知“一年清知府十萬白花銀”的俗話。

地方官員的交接事務,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工夫。舊任去,新任至,凌飛長嘆一口氣,憶起自己被貶、被圈禁、被流放的種種,越發懷疑起皇帝的用意來。流放?州,本是戴罪之身,卻意外地成了一地方七品州令。

“父皇,你到底有何用意呢?”雙手負後,站在院中,他不由得反覆自問。答案也許就在不久後會揭曉,父皇顯然不是不信他,而是要他去完成什麼大事。

分別是漫長的,相處走過的日子卻是那般短暫,就如一場夢。月圓、月缺,在遙遠的燕京正是炎熱時節,但在?州依舊冷暖適當,爽如陽春。

小德子手捧著陳釀美酒,步入橢圓院門,一進來便見凌飛負後而站,仰望著頭頂的圓月,輕嘆一聲:“這日子過得還真快,轉眼間,我們離開燕京已有半載了。而龍姑娘離開也有些日子。”

凌飛呢喃念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小德子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官窖酒壺,這酒壺和尋常百姓家並無二樣,棕色帶著一些簡單的花飾。“爺是想起龍姑娘了?”

這個女人,說走就走,昔日他是想讓她四下散心。可這下倒好,一去竟不見回來,彷彿早就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他想了很多,想在燕京的一切,憶起去年這個時候,自己是何的雄姿英發,整日忙碌在朝堂和宮中,是父皇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而今卻困於這小小?州。

初時,他猜想過,?州是方魚龍混雜之所,也許要他來就是為了治理這裡,但很快,他便發現,這裡並沒有自己預想的那般不堪。就和他所瞭解的任何一個州城是一樣的,?州累年的案子,並無什麼大案,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從東家丟了牛,西鄰兒子打架,亦或南家街坊的老婆被東家小子給拐走……亂七八糟,未分鉅細,而劉虎、常皋都是粗人,小德子更是大字不識幾個,那個師爺整天就會溜鬚拍馬、喝酒佔點小便宜,旁的便不會。

龍筱雪一去就沒有再回來,就像突然便消失一般。他們幾個大男人,總會在無意間提及到龍筱雪的好呢,說她細心,誇她會縫補。總是在凌飛已經淡去的時候,會不由自己的憶起她來。

他追憶往事時,會想到她,而她是否也望著同一輪明月會憶到他?

此刻的龍筱雪正在大理王宮。自她來到大理,便被段天涯奉為上賓。輕紗縹緲若霧,暗香徐徐飄散,令人辯不清是外間的杏香還是屋中的薰香。紗幔肅然靜垂,自梁而下,如瀑如水,輕紗層層似浪翻滾,或粉或藍的數色輕紗交融一體,變幻成另一種奇異的色彩,如彩虹般耀眼奪目。

段天涯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金抹額,穿件金縷紅蝶二色的穿花廣袖袍,束著刻絲攢花長穗宮絛,外罩大紅宮緞排穗褂,腳踏紅底玄紋小靴。面含淺笑,眼似善語,風塵僕僕地從外間奔了進來:“筱雪!筱雪……”

他知她是真的惱了、氣了。幾日前,龍筱雪準備在大理的雲清觀出家,又再度被段天涯壞了好事。不能剃度成尼,甚至連做個女冠都不成。

見她不理,段天涯賠著笑臉,道:“龍姑娘,你正值如花妙齡,為何定要出家?”

她瞪了一眼,不想與他說話。原本,要出家只是她一個人的選擇,卻生生被段天涯拉入紅塵。

段天涯又道:“近來,父王、母妃都在張羅我妹妹和親天朝的事兒。聽說南涼已稟告天朝,請求和親。”

“自古以來,維繫和平、安寧都是犧牲女子的幸福。就算身在皇家,也是如此。出家修行是我最想做的事,也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實在不明白為何你一定要再三地攔我、阻我,居然還在雲清觀裡說那樣的話。”

這件出家的事兒,鬧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段天涯用自己大理王子的身份,對觀中道人吼道:“你們誰要是敢收她為徒,本王子就毀了這道觀。”

如此,還有人誰敢收她為徒。龍筱雪不惱也難,她遊歷了西南山水勝地,便不想再走。若不能如願出家修行,也許便唯有去峨眉、青城。

段天涯痴痴凝望著她,聽她所言如冰刀錐心,面容裡透出別樣的痛楚與傷心,是對她視而不懂的難過,更是對她眷戀與不捨。一入空門,他與她便自此身處兩個世界。他不要這般,他喜歡她,自在漢中相遇的那日,便不由自己的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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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你不懂嗎?真的不懂我的心。我……”

“別!”打斷她的話,她搖首急道:“千萬別說出來。”

“為何不能說,我偏要說出來!龍筱雪……”

他要說,她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面露痛色:“我不要聽!不要聽!你也別講出來。”

“你不聽,我要講。你聽,我更要講。”段天涯霸道地捧起她的臉,揭開她的手,手指與掌心的熱度滲透頸膚,流竄全身,一路暖到心底。她肌膚的涼度,又冷刺他的心。“龍筱雪,你聽好了,從第一眼看到你,我便喜歡你!我喜歡你……”

曾以為,聽到這樣的話語,她會按捺不住,也許會掉入另一個深淵。然而,這本是她所預料中的,只是訥訥地望著段天涯,沒有預想的心跳加速,也沒有更多的恐懼,唯化成她淡然一笑。原來,她未曾對他動過心。與他說笑,與他打鬧,與他騎馬同行,他於她只是朋友。

不等她說,段天涯從她平靜的神色裡便瞧出了答案,若她和他一般動了心,聽了這番話自是會高興。沒有看到他期望的高興,他便知曉了答案。“你不喜歡我?從一開始那個動心的都只是我?”

“我的心早就死了。”推開他的雙手,她靜默轉身,望著頭頂的明月,“可以是你的紅顏知己,但我接受不了你的情。”

段天涯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