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席熱鬧的聲音逐漸遠去,離開平頂之後,裳華直接進了梅林,腳下是鋪了滿地的厚厚的花瓣,林中梅香滿溢,外頭春光大好,這樣好的日子,她周身卻有種結了冰霜般的寒意。

並沒有走多遠,裳華只是在梅林的另一個邊角處停了下來。

這是在靠近河邊的最後一棵梅樹,梅林地勢略高,在上面站著能看到下面正在湧動的河水。

三丈的距離,腳下泥土又鬆軟,在上面看著有種危樓之感,好像隨時能掉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裳華在樹旁坐了下來。

她抬起雙手,兩隻手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舉止間卻又十分的協調,像是一個人的手。

而她現在確實是一個人了,一個人用這一整具身體。

身體隱秘的角落裡,許裳華的魂體已經縮成了拳頭一般大,完全控制不了身體了。

實在是沒想到外人的有色眼光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裳華嘆了口氣,人心險惡,人心脆弱,人心詭詐,人心純善,人心真是難以揣摩的東西。

能自己擁有一具身體固然很好,但一來她不是那等心懷不軌之人,也從沒想過要完全佔據許裳華的身體,傷害到凡人,對她回去並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是一種阻礙,二來,則是她覺得跟許裳華這個膽小的凡人在一起還挺開心的,也算是半個朋友了,就這麼離開也有些捨不得。

不管怎麼說,在她自我放棄走向死亡之前,她都得先救她。

裳華輕吸一口氣,雙手結印,在胸前虛空畫了個符印,下方湧動的河水聲傳進耳畔,那符印本是無形,卻漸漸的在空氣中顯露出來,淡淡的白光在她胸前構成一個奇異的圖案,微微閃動,若隱若現。

額頭沁出幾顆細汗。

她全身法力盡失,施展這種最低等的小陣法都變得十分費勁,想要生效還要藉助外界的自然之力,只是這若雲山雖在皇城腳下,可風水卻不是頂好的,自然之力取用起來根本就不夠,只能勉強支撐。

那白色的符印在胸前忽閃了幾下之後,裳華手指一動,符印驟然縮小,倏地沒入身體消失不見。

白色的光芒在身體的角落裡,將許裳華蜷成一團的魂體籠罩起來,彷彿是感覺到溫暖,魂體微微舒展,換了個姿勢趴著,彷彿是在熟睡。

裳華鬆了口氣,抬起手拭了一下額頭,一陣風吹過來,驟然鬆懈下來的身體冷的抖了一下。

在這裡待了有一陣子了,她走的突然,若是不回去,怕是會讓人生疑。

裳華扶著梅樹站起身,正要轉身回去,身形卻陡然一僵。

一種讓人毛骨悚然,彷彿被什麼人盯上的感覺,裳華只覺背脊陡然繃緊,神經也拉成一根弦。

有人在。

她走的突然,有人好奇會跟過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可是她又一次沒有任何感應。

上次是許成文,這次又是另外一個人,這樣悄無聲息的被人接近,她卻毫無所覺,實在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裳華站在平頂邊緣,平緩心情,像是什麼也沒發現一樣,自然的轉過身來。

幾隻花枝輕輕搖曳,重重疊疊的粉白後,是如玉少年含笑而立。

淡淡的天光灑下,漫漫春光蔓延,一身白衣的頃長少年,站在花樹後,神情有些迷離,如墨髮絲彷彿在來路上被花枝輕拂,勾起幾縷正飄動著。

裳華瞳孔微縮。

這是個年齡介於少年與男子之間的人,說少年他臉上帶著幾分有別於少年清秀的豔麗容光,說男人那張臉又過於年輕了一些,一雙眸子漆黑如夜,卻宛如星辰大海,璀璨動人。

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