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新的一天終於來臨。

風雨過後的離憂山晨霧濛濛,空氣清新,偶爾一絲風吹過,早已沒有了昨日的冷意,微微的發涼,竟有了一絲的愜意之感。

只是,昨晚的風雨下,又不知吹落的多少木屋後的杏樹葉,打殘了多少美麗的花朵,隨風望去,殘花枯葉,翻滾遊蕩,隱隱有了入秋的感覺

眼看,林逸之已經來在這山中將近六年了,別人都不記得,只有他明白,再過三日,自己將十六歲的年紀。

十六歲,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年紀,少年俠,騎白馬,仗劍萬里江湖遠。那是一份豪情與瀟灑。十六歲,多少人魂牽夢繞的年歲,舞象之年,聽起來都那麼的朝氣蓬勃。

可是,林逸之不能,他無法像正常的青年那般,享受這麼一個大好的繁華世界,因為他肩膀上揹負的太多太多,他明白,從十歲起,他就已然失去了放肆的資本,那一刻,他承載了為之艱辛一生一世的羈絆。

山中無年月,可是每次杏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都在無聲的提醒著他,又是一年過去了,你的大仇可報了麼?又是一年過去了,你的修為可精進了麼?又是一年過去了,你可走出了這茫茫的離憂大山了麼?

類似於這樣的問題,林逸之每年都要問一次,可是每次自問自答之後,他的心就會越加的沉重,自己難道真的要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大山之中終老一世麼?當哪一天皓首蒼髯的時候,回望來時的路,一切歸塵與土。那麼,這一生,也算無風無語了,對吧。

好在,今年還多多少少有些許的不同,今年的林逸之終於突破了築基期,一腳踏進了驅物期裡,便是進展緩慢的離憂無極道,也已然來到了人極境六轉的境界了。

而且,還有兩個秘密。林逸之一直都沒有告訴別人,一直小心翼翼的藏在心裡,一是,自己奇怪的丹田自那一夜之後,竟似乎突然找準了方向,就如將行就木的人,忽然之間充滿了勃勃的生機,每次在運轉真氣之時,那丹田就好像瘋了一般吸收著來自體外的真氣,似乎林逸之不停手,它就一直吸收,從來不知疲倦。

還有一個秘密,便是他暗中修煉的寂滅魔心,他十分確定的知道,這個寂滅魔心的層次遠遠大於自己離憂教的修為,只是,他一直隱藏著,一直悄無聲息的自動忽略著這一點。

那讓他神魂冰冷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光顧自己的身體了,林逸之已然記不清上一次發作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可是,林逸之很清醒的認識到,其實,那個冰冷的夢魘一直沒有遠去,它或許正悄悄的潛伏在自己的身體某處,或許正在等待一個它認為恰當的良機。

林逸之每每想到這些,心中都會不自覺的害怕,因為那種嗜血冰冷的殺戮感,在他清醒過後,就會覺得那根本就不是自己,那種暴虐和殘忍,怎麼可能出自自己的身上,以至於每每這個時候他都很討厭自己這副軀體。

於是,他儘可能的不去修煉這在虺耒口中說出的寂滅魔心,可是,令他驚異的是,那寂滅魔心就算是不修煉,功力也會隨著日積月累緩慢的增長著。索性,林逸之就把那個小冊子丟到一旁,任這寂滅魔心自生自滅罷。

其實,林逸之的心中,還是十分害怕走火入魔,墮入魔道這八個大字的。十歲那年,他看到那小冊子之上的這幾個字,根本不會意識到多麼嚴重,所以無知者無畏的他修煉了寂滅魔心,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經驗和閱歷的不斷增加,他對這八個大字從無所畏懼到有所敬畏,一直到如今的心驚膽戰,因為他終是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如果自己真的成了魔道妖人,那麼第一個用劍指著自己的是師尊,小師妹還是那個藍衣身影?

如果能死在四大神劍之一的滄離劍下,或許不會疼吧?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甘就死的原因是因為那把劍還是那個人。

一年之前,他曾經在那離火洞中遇到了上古兇獸虺耒,那個虺耒的遭遇,讓他第一次對正邪這兩個概念有了新的認識,他牢固的防線,他始終認為正派之人便是如何也是正氣凜然的想法,在那一刻,在他純淨到有些傻呆呆的心裡第一次,有了微微的縫隙

然後,就在前些日子,那些自詡標榜為名門正派的問劍谷和三大修真世家撕下偽善的麵皮齊齊的攻打離憂教的時候,林逸之心中所謂的正義,所謂名門正派的光明磊落在瞬間崩塌。

正道亦有惡人,如三大世家者,各個都該殺!

魔道亦有善人,如虺耒者,卻是坦蕩蕩,壯懷激烈!

如果,自己真的有那麼一天墮入魔道之中,那麼,會如虺耒那般麼?若是如此,便也不悔了!

於是,在每一個孤單的夜晚之時,林逸之只要想到這件事情,便會緩緩的掏出胸前那個被他穿起來的虺耒留給他的內丹,那是虺耒留在這個世間唯一的東西。

每每此時,那內丹總會發出昏黃的光芒,映照在林逸之清澈的眼中和心裡,觸手之下,那內丹上竟然還有微微的溫暖,就如一個遠行的長者,撫慰著他不安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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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總在這個時候瘋長,昏黃的光芒下,他似乎看到了那個魁梧豪邁的背影,緩緩的轉過頭來,衝他說著:

少年郎……

…………

林逸之向來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昨夜在瀾月亭的種種,還有端木凝闕的話,他選擇無條件的全盤接受,在他的心裡,她亦不過是可憐他,或者如他所說只是出於直覺。林逸之亦會傷心,可是他找她也不為別的,難道還要讓端木凝闕親口對他說些什麼,他才滿意麼?

他們兩人,始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始終都不會有什麼交匯。

所以,天光一亮,林逸之便被杏樹林裡那些吱吱喳喳的鳥叫吵醒了,其實,他本就沒有多大睡意,便披衣坐起,推門而出。

一夜的大雨,外間起了大霧,便是面對面走來一人,他也只能看個輪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