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依然是迷霧陰沉,人好像給關進了一口大悶鍋,總覺得心煩。連路邊的石頭和泥土似乎也染上了繁雜的色彩,叫人看不順眼。

今天剛收工,肥熊就把奴隸們召集到一起。他自己扭動肥碩的身軀爬上一口箱子,站在高處活像只鐵塔。他先看了看腳下的人們,那些奴隸個個餓著肚皮等吃飯,都焦急地期盼肥熊講完屁話好開飯。他們知道,肥熊無外乎就是數落誰誰誰又沒有完成定量,誰誰誰又做得很好值得表揚。

肥熊果然一開口就是:“你們看看自己這些天幹了些什麼!按要求來說,我應該把你們都餓上兩天,再打十幾鞭子!我真是被你們氣瘋了,你們那些下地挖礦的人,從來沒有說給多挖幾桶,都是規規矩矩地挖了那麼多就不幹了。你們多幹一些我們礦場的生意才會好。還有,咦,我要說什麼來著,都是給你們氣的。算了,都去吃飯吧。”

“嘿!”奴隸們發出一片虛聲,從原地散開。肥熊忽然大喝一聲:“全都給我回來,我想起來了!都給我回來,哪個敢走!”

剛散開的奴隸們只好怏怏地走回來,重又聚在肥熊腳下。肥熊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想起來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說。咱們的女主人,她要進天城去辦事,需要帶一個人。她說這次想從新人裡面挑選,所以你們當中的某個人就會有好運了。”

有人叫道:“那好呀,就我去吧。”立馬招來虛聲一片。老大華說話了:“那麼她是想要哪種人,是會算帳的還是能說會道的,還是需要保鏢之類的。”

肥熊說道:“諸位莫急,女主人說得很清楚,要從今年買的人裡面挑。那些在這裡已經待了一年多的人就可以免了。”老大華說道:“這次就來了七個人,她要哪個?”

肥熊笑道:“這個你們就不用操心了,女主人說了,讓他們之間來一場比賽,誰贏了誰就可以作為這次的人選了。”“比什麼?”有人問道。

“很簡單,明天打死擂臺就行了,誰能夠活下來就選誰。”肥熊一邊說一邊摸著臉上的一圈肥肉,顯然為這個注意很得意。

“我反對!”老大華發話了:“你剛才還在說人手不夠幹活的,這次就要打死擂臺。那不是又要少六個人,你做這種自相矛盾的事幹什麼?”其他的奴隸們也嚷道:“說得對,我們自己的兄弟,絕對不允許他們自相殘殺!”

“他媽的!誰敢說個不字!誰敢違抗主人的命令,我就把他就地正法!”肥熊瞪著兩只小眼睛惡狠狠地罵道:“已經給外面發了帖子,明天就會有貴族們來觀看的。到時候誰不上,別怪我沒提醒他。放心吧,我會給你們好處的,這次才買來的七個人,今天晚上可以吃好東西。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得給我好好表現。這可是給我們礦場揚名的好機會。你們應該感到高興。說完了,都去吃飯吧。”

奴隸們站著沒有動彈,肥熊一聲怒喝,從箱子上一躍而下,對著面前的人揣去,一面罵道:“傻站著幹什麼!都給我去吃飯!吃飯去!”

無餘由戲站在幾個大桶後面,一臉醉容,懶洋洋地對來領飯的奴隸們嘮叨著:“來來來。今天可是好東西,我在麵糊裡加了肉末,每人都可以吃上一大碗。”他看到了緣前,後者捧著碗哆哆嗦嗦,好像丟了魂似的。“你,待著幹什麼呢。來,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這裡有一塊鹽肉,你拿去吃吧。”

“我,我這些天都承蒙你的照顧,今天就是最後一次吃你做的飯了。”緣前哽咽著說不下去。無餘由戲故作輕松地笑道:“哪裡,你的身體這麼棒,一定可以成功的。我可是期待著你的好訊息。來,多吃點,不夠再來加。我說到做到的。”

接著是五個其它的新奴隸,無餘由戲都給予他們一塊鹽肉和最誠摯的祝福。輪到雨寒時,無餘由戲還沒有說話,雨寒卻一擺手道:“大叔,不用給我鹽肉了。我不需要,就留給你自己吧,上次跟你開玩笑似乎有些過分了。現在還覺得對不起你呢。”“哪裡,哪裡……”無餘由戲笑著。

雨寒忽然退後一步,對著無餘由戲深深鞠了一躬,說道:“青菜,麵糊,烤土豆,炒豆子,菜湯,羊肉湯,臘肉,燒酒,謝謝你大叔,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真的非常感謝你,請讓我再嘗一次你的手藝吧。”他恭恭敬敬地捧上碗。無餘由戲吸吸鼻子,給他盛上一大碗。

七個新來的奴隸坐在一起,他們把碗放在一起,端端正正地坐著,誰也沒有說話。緣前拱手對其餘六人一一拜過,說道:“各位兄弟,我緣前能跟你們在一起生活這麼久,我非常高興。明天,我不忍心對誰下手,我將會在擂臺上自殺,把機會留給其他的人。我身上有一塊銀幣,和我對臺的兄弟就把它拿去吧,說不定以後會有幫助的。我緣前活了這麼多年,名字有了,老婆也有了,沒什麼可以遺憾的。祝你們能夠有好結果。我那塊鹽肉,我沒福氣享用,你們把它吃了吧。”他說完自己捧起碗大口地吞著麵糊,不再理會其他人。

雨寒接著說道:“至於我,我沒什麼好的本事,而且是個十足的笨蛋。就連自己最愛的女人也不知道疼愛,現在見不到她了我才察覺到她的重要,是我對不起她。如果明天我死了,我一定會在真神的殿堂外,永遠地跪在那裡,乞求她的寬恕。好了,我吃了。”他也端起碗大口地吃著,彷彿是為了掩蓋心裡的恐懼。

另一個禿頭灰臉的奴隸說道:“我以前是給主人算帳的,每天還得陪著吃酒作客。我沒什麼能耐,就是學會了四面迎合罷了。我很有可能會死在明天的擂臺上,我也不知道說出來有沒有用,但是我還是要說,交際的關鍵是幾句話而已:你說我聽,你錯我不知,我說只半句,心意不表明。這樣就可以了,明天無論是誰跟著主人,這些就夠他用了。我說完了。”他抓起鹽肉,貪婪地撕扯著。

接著又是三人,說了些無關輕重的話。最後是一個強壯的漢子,一臉橫肉,他三大五粗地用著鴨子嗓門說道:“我麼,沒什麼好說的。相反我很高興,因為明天我就能把你們挨個揍扁,然後就可以跟著女主人過上好生活了,我也要做上等人了。為我祖祝福吧。”他說完就開始大吃大喝,根本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吃完飯後,雨寒在空地上找到老大華,向他道別:“大哥,我是來謝謝你的。我這個人說不來動聽的話,但是幫過我的人,我都記得到。上次多虧了你的幫忙,我才能這麼快地恢複。我一定會在真神那裡為你說好話的,讓真神賜福給你。”

老大華說道:“雨寒,這些都是這個世道安排的,那些權威貴族們,從來都理解不到作下人的辛苦。如果我能夠做到,我一定會讓天下的奴隸們都過上平和的生活。看來我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雨寒兄弟,如果有機會你一定可以做得更好的,你一定可以打敗其他的人。”

“大哥,你就不要安慰我了。還有好幾個身體都比我強壯的人呢。我就是再長隻手也打不過的。”

“哎,”老大華嘆一口氣,道:“我曾經說過要教你一套功法的,現在看來是晚了。就是再有天分的人也至少要半年才能學會。不過,算了,我不想虧欠任何人。現在我就教你龍虎拳。”他傳授了龍虎拳給雨寒,說道:“你只管記住就行了,不用去想,這種拳法是使用得越多次就會越厲害的。不過,祝你好運吧。”

不平靜的一夜很快就過去了。房外叮叮當當地響了一晚,那些奴隸按照要求搭上了擂臺。不過是一個簡陋的木頭臺子,架子外圍著一圈黑色的石頭。在臺子正方擺著上好的桌椅,設計者還很用心地為這些看客們搭了精製的布篷,為他們遮陽擋雨,可是並不見得會有太陽。

雨寒並沒有睡好,他一晚上都在思考著應該用怎樣的姿勢去死,如果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好倒下去時面朝地,這樣醜態不至於被人家看見,倘若是被打得一臉花,口鼻湯血,有該如何呢?一直在忙著考慮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他居然沒有緊張。

走出房間,外面的人給他套上一套大紅色的衣服。那可是好料子,穿在身上很柔和。雨寒喜滋滋地想著:沒想到還能穿上這麼好看的衣服,要是小蜻看見了一定會高興的。

他來到了擂臺下,其餘六人已經立在那裡。都穿著紅色或者黑色的衣服,緣前穿了一件黑色的,他看見雨寒便說道:“昨晚睡得怎樣?剛才肥熊對我說,先是我們倆對壘,然後是另外三組,勝的人再和那位壯壯的兄弟分為兩組,從中活出來的人再打一組就可以了。”他說得很輕松,彷彿無論是誰最後勝出都無所謂。

雨寒問道:“你,真的想在臺上自殺?你應該可以打倒我的,還是可以去爭取的。”緣前注視了他一陣,然後從懷中掏出銀幣塞在雨寒的手中,握著他的手說道:“這個你拿好了,我把我的運氣都傳給你,希望你可以旗開得勝。不用管我,我沒什麼的,就是先死嘛,反正前前後後會有五個兄弟來陪我。我先在下面等你們。”

這時那些慕名前來觀看死擂臺的貴族權勢們陸陸續續地來到。他們的四輪馬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進院子。下人拉開車門,從上面下來一個又一個肥頭大耳的公子少爺們,還有穿著漂亮長裙的小姐們,別看他們個個嬌生慣養,在外人面前又彬彬有禮,卻對這種暴力的比賽很感興趣。

少爺小姐們進入了看臺,他們找到自己中意的位置坐下,下人就捧上糖酒和糕點,低聲下氣地問候著。不多久,軒轅蝴蝶和另幾個大礦場主也到了,他們坐在最前面,交頭接耳地談論著無關緊要的東西。

“都是那個出的好主意。”緣前看到一身禮服的軒轅蝴蝶,突然罵道:“神原諒我,雖然我不應該辱罵主人的。但是他們根本不把我當人看,你們想看血腥暴力是吧,我會叫你們很失望的。”

雨寒望向軒轅蝴蝶,看不清她的臉,只是她那身華麗的禮服在人群中熠熠生輝,讓她與眾不同,即便是那些喜愛打扮的小姐們也無法把她的這股妖媚之氣壓下去。“這個家夥,到底想幹什麼!別以為現在還是我的主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如果以後有我有機會能管教你,一定要你吃點苦頭。”他在心裡發誓:“真神保佑,如果我憐雨寒能夠活下去,一定要懲罰軒轅蝴蝶!用我的生命作交換!”

“諸位,馬上就會開始了!”肥熊在臺子上轉了兩圈,然後對著看臺上面的人宣佈著:“今天大家將會看到史無前例的生死決鬥,請大家作好準備,你們會看到人性的罪惡一面,雖然他們平日裡自稱是好兄弟,好得幾乎可以共穿一條褲子。但是一旦為了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把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都拋開!來吧,大家歡呼起來,首先對戰的是來自靜謐城的憐雨寒和來自獨秀山莊的緣前!”

看臺外的奴隸們憤怒地尖叫著,他們狂亂地揮舞著雙手,向場內丟棄石塊。

“你準備好了嗎?”緣前問雨寒,雨寒咬咬牙點著頭。緣前伸出手:“無論怎樣我們都是好兄弟!”雨寒抓住他的手,兩人握緊手一齊走上擂臺。

“打呀!打呀!”“嘿!嘿!嘿!”看臺上的少爺公子們像餓狼一樣尖嚎著。

雨寒和緣前分開手,面對而立,誰也沒有動彈。場外的喧鬧絲毫不能影響他倆,他們毫不畏懼地站立著,對視著。兩人都在等待。緣前在微笑,雨寒咬著牙控制住心中的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