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夜裡聽見磚瓦松動的聲音,抓起鬥篷往身上一套。

守夜人沒有示警,多半是自己人。

她出去多看了一眼輪班的地方,守夜的兩個人一前一後,並沒有放鬆警惕。

看到蘇硯出來,他們主動稟報:“是俞大人說睡不著覺,就多搜一會兒。”

她藉著月光看到遠處,果然有一個黑黑的腦袋在廢墟裡面一起一伏,埋頭搬動磚塊。

俞塗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但是沒有在意,見到來人是蘇硯之後繼續埋頭苦幹。

他不說話,但心裡急。

俞塗是最晚被蘇硯撿回來的孩子,如今算年紀也不過是個未滿二十的年輕人,年紀比大家都要小。

他來之前流雨和停雲已經在府中了,對這個新來的弟弟頗有照顧,這幾年過去已然如同親人一般。

以他們這種身懷功夫的人,只要在這裡繞一圈,就已經明白已經沒有活人的氣息了。

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在俞塗眼裡,自己親姐姐的屍首有可能就被壓在這堆廢墟下面,無論如何也要全部都檢查一遍才肯放心。

俞塗後面,有個黑色的一團在風中抖了一下。

蘇硯往右邊走了一步,看到蘇閱手黑黑的,蹲在廢墟的一個凹陷的空地上,用黑袍裹著自己,抵禦寒風。

他的身體哪能和俞塗這種鋼筋鐵骨似的人相比,估計也陪著挖了好一會兒,手上全是黑灰和泥水,現在眼睛都熬紅了,蹲在地上把自己裹成一團。

蘇硯踩著碎石少的空地走進去。

俞塗抬起頭:“大人,您先休息,我再找一會兒,一會兒我就——”

蘇硯從後面揪住俞塗的脖子,他脖子一疼閉著眼睛軟倒在蘇硯的肩膀上,手裡還抓住半塊石頭緊緊不放。

蘇閱蹲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死活也勸不回去的一根筋其實根本不用勸,蘇硯治他的方法向來簡單粗暴。

蘇閱閉上嘴巴過來扶人,他們兩人一左一右,沉默安靜地把俞塗扶進空民房裡,俞塗昏睡中的呼吸都比他們倆的動靜聲音大。

俞塗好好地躺在床上了,蘇閱去院子裡打井水洗手。

這間民房裡的井水是那種比較老舊的,要自己扔桶下去打水。蘇硯從屋子裡走出來,順手提了個桶出去。

蘇閱伸手接過來,熟練地將桶口朝下,扣進井底。木桶在井水中翻了個身,他拽住繩子,輕松地把水接上來。

蘇硯的手伸在半空又收了回來。

蘇閱是寧文侯府的長公子,即便是來過浀城,住過一段時間,到底是和尋常人不一樣的。

他若是想喝水,江歲只會把水打好燒過,等著長公子要用的時候,隨時端到他面前。

蘇閱幾下打手上的髒東西搓洗幹淨,一抬頭,蘇硯奇怪地看著自己,不知道盯了多久。

他頭皮發麻,僵硬地把豎起的袖口放下來。

這段時間,他在漸漸學會適應疏離,和蘇硯保持一點距離,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從她的視野裡淡出去。

可她非要往這些危險的地方跑。

自己強是一回事,人算不如天算又是一回事。是人就會有疏忽的時候,哪有人一直不會出錯的。

流雨和停雲都不在她身邊,在浀城,若說是絕對信任又是頂尖高手的人,就只剩下了俞塗一個。

事實證明他想得不錯,這一路上,每當遇到突發情況,俞塗都是第一個響應蘇硯命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