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潤的睫毛眨了一下,眼角泅了紅色,碎發沾了冷汗貼在臉頰上。

屋外樹影婆娑,外邊的亭廊上站著兩個小護衛,是他喊一聲就能聽到的距離。

他剛剛做了個夢,走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怎麼也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一直走了很久很久,等到他終於看到光亮的時候,掉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直到醒來,他還能感受到方才夢境中的絕望,以及濃濃的後怕。

緩了一會兒精神,他縮到床裡,一動不動開始發呆。

直到門口傳來幾道重合在一起的腳步聲,他才動了動耳朵看向聲源。

蘇硯還穿著上朝時的官服沒來得及換下,開啟屋門走進裡間。

一個晚上的時間,被困在這個房間裡,他一個人好像想了很多,做了最壞的心理建設。

但是當答案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又不敢問出來,沉默地把自己保護起來。

“換藥。”蘇硯的身後有藥女走出來。

蘇閱慢吞吞地挪到床邊,由藥女揭下他敷在傷口上的紗布。

房間裡一時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

換藥快結束的時候,流雨從門外找來素輿,抬過了門檻推進裡屋。

蘇硯坐在一旁的扶椅上,手裡是折了三道的司文,令丞司的事情很多需要她親自處理,所以她時常會利用些瑣碎的時間。

蘇閱也知道,令丞司懲大於情,做的都是狠決的事。

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原因,蘇閱偶爾撇去一兩眼,覺得她翻閱司文的的時候,一點兒人情味也沒有。

藥女將換藥收了尾,自覺地離開了,屋裡面只剩他們二人。

蘇閱動了動手腕,看了一眼他的床邊到素輿的距離。

雖然不知道他如今和妹妹之間到底有什麼隔閡,她到底是蘇閱在這裡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從小到大最親密的兄妹。

“你扶我一下,我過不去。”蘇閱抬起胳膊。

蘇硯從司文中抽出神。

她面無表情地靠近,伸出一隻手,勒住兄長的腰。

在他逐漸瞪大的瞳孔裡,蘇閱身子一輕騰空而起。

為了避免他滑下去,蘇硯抬起右膝,抵在他身下,在空中穩穩地轉了個方向,將蘇閱好好地放在椅面上。

蘇閱嚇了一跳,雙手還緊緊抓著蘇硯的胳膊,直到臀部落到了實處,才鬆了一口氣。

等他坐穩了,蘇硯才松開一直緊握的手。

兄長的能耐她是清楚的,五年前勉強算是君子翹楚。但學院裡學的那些東西,到了真正的劍客面前,都算是花拳繡腿,派不上大用場。

世家子弟家中都有教習師傅,學一些實用的殺招。可惜數年前蘇閱便無心學武,反倒是對琴棋書畫更感興趣。

他是天生的藝術巧匠,比起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蘇閱平和的個性更能貼近山林自然,感天應地。

幾年過去……蘇硯垂下眼眸,他手上多出的薄繭不像是練劍練出來的,更像是時常勞作的痕跡。

蘇閱被她搬到素輿上,數落的話到了嘴邊,看著蘇硯冷若冰霜的臉,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蘇硯的手按在素輿扶手上,一用力,輪子被推著往前跑。

遇到門檻上時,她也只是簡單抬手,就輕松抬起了素輿,出了蘇閱住了十幾年的觀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