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凜生牽了她的手,虛虛護住腹部:“未經你允許,我不會擅自讀你的心。”

白傲月恍惚抬頭,指腹擦過他的脈搏。

馬車慢慢停下,湛凜生也放開她。

陶氏醫館的招牌在風中翻飛。竹林茅舍,小橋流水。

湛凜生看了一眼,道:“如此,也好。我也要看看大夫。”

他現出真身,卻換了一身衣服,不同於地府的黑色,如今這套,是雲紋暗花的白衣。發帶也為白,自玉冠垂落耳側。

任憑誰也猜不出是執掌生死的地府判官,只當是哪家的公子王孫。

白傲月眼瞧著他被推進診室,心裡莫名打鼓。

地府判官也會生病麼?

湛凜生身份不同,陶先生貼心地清了場。

白傲月一人走到後院,一直不說話,她不敢說話,生怕語句中的哽咽叫人聽了去。

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她本以為可以很平靜,卻對這場即將到來的離別,仍舊痛心。

原來,鳳君已經有孕了。

怪不得,姐姐在病榻前,要把人硬塞給她。姐姐的遺腹子,以程豫瑾對白淩月的情意,他一定會生下來的。而堂堂大將軍未婚先孕,恐失了臉面,所以才輪到她。橫豎都是皇家血脈,她還能不要不成。

一張張畫紙翻過,畫中女子越發修長標緻。她和姐姐並非雙胞胎,卻都說長得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那是她和程豫瑾的過往,畫上的女子並沒有那顆紅色的淚痣。她不是沒有問過,程豫瑾淡笑不語。

僻靜院落中的鞦韆架,佳人一笑,都付歲月匆匆。

那時,白淩月在外徵戰,程豫瑾時常在窗前給她作畫,她一坐就是幾個時辰,一動不敢動。後來程豫瑾封官拜將,這些畫紙就留在了先生這裡。

他不在的時候,這些畫能給她不少寬慰。彷彿瑾哥哥的氣息還縈繞身側,蘸了墨的筆尖點在她小巧鼻頭。

她將一整沓畫紙放在鞦韆架上,用鎮紙壓住,宮牆外的天,她怕是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望著最後那張畫紙,唯一一幅,畫中女子,是點了痣的,平添幾多風情。

她長久而沉默地立著,不忍放手。

墨風在門外提醒了一句:“姑娘,時辰快到了。”

天色大亮,白傲月恍惚回神,將最後那幅畫丟在火盆中,火苗竄了高,活躍起來,很快又偃旗息鼓。

墨風一開始沒留意,還當是哪裡的貓兒,嗚嗚咽咽壓抑著哭聲。門縫裡瞥見白傲月蹲在杏樹旁,一直望著燒成灰燼的畫紙。

將回憶燒成灰,從此,程豫瑾於她而言,只是對抗北厥的利刃,再不是兩心相許的鳳君。

白傲月關上院門,走到前廳,墨風在等著小師妹包藥。她對陶先生這樣的老學究做派,向來是有些發怵的,同師弟師妹們相處倒甚好。

湛凜生出來的時候,屋中多了幾個不速之客。他們分散坐開,每一個角度都能將白傲月的行動盡收眼底。

“還不過來。”他將手肘搭在椅臂上,輕斥。

白傲月搬了木椅坐在湛凜生旁邊,用手肘推推他的肩:“喂,你還真的假模假樣拿幾包藥回去啊?我們凡人的藥,能治得了您這尊神?”

湛凜生壓著聲音道:“小聲點,你沒發現那些人都盯著你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