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翁主 似乎又要有一場暴風雨了。……(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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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讓半個大燕朝的商鋪歇業?”裴箏撫平袖口褶皺,”程將軍可知,光洛陽城米鋪就有七成掛著翁主的雙鸞旗?”
女帝的手掌重重拍在《大燕律》上,驚得硯中硃砂濺滿龍袍。她望著錦盒裡瑩星及笄時獻上的玉算盤,忽然想起那孩子撥著珠子說”天下之財如流水”時的神情。”傳旨。”聲音浸透了槐花的苦澀,”著翁主白瑩星即日入京,總領戶部錢法改革。”
裴箏斟茶的手穩穩停在半空:”陛下聖明。只是翁主上月剛奏請擴建雲中別苑...”他自懷中取出地契,”巧得很,那塊地皮東鄰潼關守軍的演武場。”
程豫瑾的劍鞘突然抵住裴箏咽喉:”右相究竟替誰說話?”
”替大燕的社稷說話。”裴箏仰頭飲盡冷茶,”就像翁主替天下商賈說話,程將軍替邊疆將士說話。”他忽然將茶盞倒扣在案上,”而陛下,要聽所有的聲音。”
更漏聲穿過殿外重重海棠傳來時,女帝正將碎成兩半的翡翠鐲子放進錦盒。鎏金護甲輕輕拂過程豫瑾甲冑上的刀痕,又停在裴箏袖口的茶漬上:”孤乏了,明日再議吧。”
月光漫過十二扇檀木屏風時,三人影子在牆上糾纏成解不開的結。而在千裡之外的雲中郡,白瑩星正對著京城方向舉起鎏金銀壺,將葡萄釀澆在算盤形狀的沙盤上,看著”戶部”二字在月光下漸漸坍陷。
裴箏腕間的翡翠鐲子磕在青玉硯上,濺起的墨汁在奏摺邊緣洇出山巒形狀。這位大夏開國以來首位女丞相今日著了孔雀翎暗紋的紫色官服,墮馬髻上卻別著支男子樣式的犀角筆。”臣倒想起去歲陛下生辰。”她忽然將朱筆斜插進發髻,”翁主獻上的那架十二扇檀香屏風,繡的可全是幽州風物。”
程豫瑾正在擦拭佩劍的手頓了頓。鎮國將軍今日卸了甲冑,鴉青常服襯得眉間疤痕愈發深刻:”屏風底座夾層裡的田契,裴相莫非忘了?”劍穗上綴著的血玉珠子突然斷裂,”就像她上月捐給太學的萬卷書,每本封皮都夾著錢莊兌票!”
女帝的護甲劃過冰鑒表面,水痕在《鹽鐵論》上蜿蜒成河:”豫瑾是在怪孤縱容瑩星?”她忽然將書卷砸向殿柱,驚得梁間燕子亂飛,”那孩子十歲就能解九章算術,孤親自教她看戶部賬冊!”
裴箏俯身拾書的動作忽然僵住。她廣袖間散落的沉香屑落在”平準均輸”四字上,竟與奏摺墨跡渾然一體:”陛下可還記得翁主及笄時說的話?&09;。”她指尖點在幽州輿圖某處,”如今雲中郡的漕船,倒比工部造的還要多載三成糧。”
”因為船底夾層都改成了貨倉!”程豫瑾突然抽出腰間玉帶扣,暗格裡掉出枚烏木算珠,”這是從幽州糧商屍首手裡摳出來的,上面刻著翁主府的飛鸞紋!”
女帝猛地攥住算珠。當年她手把手教白瑩星撥弄玉算盤的場景突然浮現,小丫頭將東珠耳墜串在算柱上說”要給姑姑編條新朝珠”。”所以那孩子殺了人?”護甲掐進掌心,”還是程將軍又要給孤看&09;的證據?”
裴箏忽然輕笑出聲。她取下髻上犀角筆,在冰鑒表面畫了條扭曲的線:”臣上月核查刑部案卷,幽州今年猝死的糧商...”筆尖突然戳破水膜,”恰好比去年多了三成。”水珠順著青銅雀喙滴落,”巧的是他們名下的糧倉,現下都插著雙鸞旗。”
殿外忽然滾過悶雷,程豫瑾的劍穗在風中亂晃:”陛下!今晨兵部收到密報,翁主府的工匠在改良軍械圖紙!”他自袖中抖出卷泛黃絹帛,”這是從雲中郡流出的弩機設計圖,射程比工部的遠了二十步!”
女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點點猩紅染紅了裴箏剛呈上的茶盞。”好...好得很...”她望著琉璃窗外搖曳的竹影,”孤的親侄女,倒是把六部玩成了提線傀儡。”
裴箏突然跪坐在龍案旁。她解下腰間玄鐵魚符,輕輕壓在弩機圖上:”臣昨日去了將作監,翁主薦來的工匠確實改良了水車。”染著丹蔻的指甲劃過魚符紋路,”但他們在齒輪間加了塊小鐵片——”她突然抬眼,”能讓水車在辰時三刻準時停轉。”
程豫瑾的劍鞘重重砸在地上:”這是要卡住京畿糧坊的磨面時辰!”
”然後翁主名下的磨坊就能多接三成生意。”裴箏將魚符推給女帝,”陛下可知這些工匠的師承?”她自袖中取出本泛黃的名冊,”全是天牢裡那些&09;的犯官之後。”
女帝的護甲突然刺破絹帛。她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自己偷偷給掖庭罪奴送炭時,有個小女孩蜷在牆角背誦《鹽鐵論》。”所以瑩星在替孤...收拾爛攤子?”東珠耳墜突然斷裂,”還是要把這些毒瘡養成致命傷?”
裴箏拾起滾落的東珠,對著燭火細看:”臣查過戶部檔案,去歲修繕宗廟的款項...”她忽然將東珠按進冰鑒,”比實際開支多了這個數。”水面上浮起一串氣泡。
程豫瑾突然抽出佩劍割斷袖口,內襯上密密麻麻的血字驚得女帝倒退半步:”這是幽州大牢死囚的絕筆!三百二十七人畫押指認翁主操縱糧價!”
雷聲轟然炸響,裴箏腕間的翡翠鐲子應聲而裂。她撿起碎片在輿圖上拼出個”貪”字:”陛下可還記得三年前的蝗災?翁主就是用這些死囚的命...”碎片突然劃破指尖,”換了三十萬流民的口糧。”
女帝的瞳孔在閃電中劇烈收縮。她想起白瑩星及笄那夜,小丫頭指著星空說”姑姑你看,紫微垣旁邊永遠跟著天牢星”。”所以那孩子在天牢星的位置...”她突然抓住裴箏流血的手,”給孤造了座新天牢?”
暴雨拍打著窗欞,程豫瑾的劍尖在地上劃出深痕:”請陛下下旨徹查翁主府!”
”然後讓半個大夏的糧倉空置?”裴箏用染血的手指在案上畫出漕運圖,”江南新稻還有十日入京,而翁主掌控著七成漕船。”
女帝突然將冰鑒掀翻。水流漫過弩機圖上的飛鸞紋,墨跡在《鹽鐵論》上暈染成猙獰的鬼面。”傳旨...”她扯下十二旒冕摔在奏摺堆裡,”命白瑩星即日入京...主持戶部清賬!”
裴箏卻按住聖旨:”陛下三思。今晨收到的八百裡加急...”她自懷中取出個濕漉漉的信封,”江南堤壩昨夜潰決,而翁主半月前剛派去三百工匠。”
程豫瑾的劍鋒突然轉向裴箏:”右相究竟在為誰拖延時間?”
”為陛下爭取喘息之機。”裴箏迎著劍尖展開河工圖,”潰堤處下游五十裡,就是翁主新建的萬石糧倉。”她染血的手指戳在某個紅圈處,”此刻開倉放糧的,怕是已經插滿雙鸞旗了。”
女帝頹然跌坐在龍椅上。鎏金護甲劃過頸間舊傷——那是她為保白瑩星挨的先帝一鞭。”那孩子...是要孤親手給她戴上鳳冠?”
暴雨聲中,裴箏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臣記得翁主七歲時,曾把陛下摔壞的玉璽偷偷補上金箔。”她將染血的翡翠碎片捧到女帝面前,”如今她不過是在用整個大夏...給您鑲座新的江山。”
程豫瑾突然割破掌心,血滴在輿圖上彙成赤色河流:”臣願親赴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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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箏素白指尖輕叩黃楊木茶盤,雨過天青盞中茶湯泛起漣漪:”上月河西商隊被劫,北疆這是要拿聯姻換糧道。”竹葉紋紗袍隨著轉身泛起泠泠波光,卻在瞥見屏風後一抹鵝黃衣角時驟然凝滯。
”出來。”白傲月突然對著八寶琉璃屏風冷笑,金絲楠木邊框映著少女驚慌的身影。白瑩星提著裙裾挪出來時,發間累絲金蝶正撞上透過格心投下的光斑,在粉頰灑下細碎的金星。
程豫瑾握劍的手背爆起青筋:”翁主何時學的聽牆根?”話音未落,白瑩星已經端起裴箏面前的茶盞,纖指拂過盞沿時,指甲上鳳仙花染就的淡紅襯得骨節愈發白皙。
”阿姐可知點茶三昧?”少女將茶筅在盞中打出細密雪沫,青瓷映著蔥白手指宛如初雪覆松,”初湯環注盞畔,二湯急轉相融——”茶湯突然濺出盞沿,在裴箏袖口洇開墨梅,”就像強求的姻緣。”
白傲月猛地攥住妹妹手腕,鎏金護甲在凝脂般的肌膚上壓出紅痕:”皇家的女兒,生來就是要在棋盤上落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