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浪蕩劍客

白嫿此番話, 字字如鍘刀,刀刀剜在榮臨晏心口上。

他鈍痛到幾乎恍惚,半響後定睛看著白嫿依舊一動不動, 等寧玦不滿湊上前,隔絕他灼灼的目光後,方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

“嫿兒, 我知道你為我考慮周全, 你是不是擔心楊家不滿同妻的事而對我暗中使絆?你放心, 這些都不用你來考慮,我完全能夠應對,所以你萬萬不可隨意編造這樣的理由只為離我而去。我不相信, 怎麼可能信……我們情投意合、青梅竹馬,早已兩情相悅,這份情豈能說舍就舍?”

榮臨晏不肯承認自己的自作情深成了笑話,不放棄地追問。

白嫿主動從寧玦身後走出來,坦蕩獨面:“表哥, 我沒有編造謊話,方才所言, 句句屬實,並且我並非受迫, 在峴陽山上,我與寧公子的朝夕相處,我們早已彼此生情,但因為對榮府我有收留恩情未報, 只能違心欺瞞公子,誆騙出他的劍招,事後我實在懊悔愧怍, 夜夜不得安枕。如今,榮家的恩情我已回報,表哥也成婚有了娘子,一切都與最初不同了。現在選擇再一次擺在我眼前,我只會堅定地選他。”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臨晏就是自欺欺人地不想聽懂。

他不願接受自己親手將表妹推開後,從此便要徹底失去她的事實。

在榮臨晏眼裡,白嫿曾是高不可攀的京城明珠,天上皎月,他惦記了她那麼多年,終於等到白府敗落時,得償所願將她接到身邊來。

姨母姨夫都不在人世了,白家表哥更自顧不暇,他認定表妹除了他以外,再無人可依,於是自然而然將自己看作是她的救世主,以為兩人有老天爺安排的命定姻緣,可是沒想到,他只一次鬆手,從此便再也牽不住表妹的手了。

他好不甘心。

榮臨晏企圖繼續糾纏,卻被寧玦擋攔住,對方眼神射來冷凜警告的意味,叫他不敢再輕舉妄動。

寧玦肅著臉色開口,眼底閃過嫌惡:“榮臨晏,如果我是你,早就有多遠躲多遠了,你怎麼還有臉跑過來質問嫿兒?當初是你一心想入仕途,卻忌憚我成為你的前路阻礙,你沒有一點江湖人該有的磊落,不抓緊刻苦習練,自我提升,反而只想走捷徑,最後恬不知恥地取巧差遣一姑娘為你冒險窺私,真是君子所為。貪心不足蛇吞象,既然在你心裡仕途更重要,就不要想著既要又要,你根本不配擁有嫿兒。”

聞言,榮臨晏有些被激惱,他胸腔劇烈起伏著,睨著眸,冷笑回:“寧玦你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跟我來談配不配?你認識嫿兒才多久,你又瞭解她多少?短短幾月,談何深情?你不過就是見色起意的小人,看嫿兒貌美便起了歹心,簡直無恥至極!”

寧玦嗤聲:“無恥?這形容更合適你吧。本來有些話我不想說出來,擔心憑白給嫿兒添堵,但你一直糾纏不休,別怪我不給你留體面。”

此話一出,榮臨晏原本不以為意,自覺沒有把柄被寧玦抓到。

可剛剛聽完他第一句話,榮臨晏神色瞬間變了,眼底更匆閃慌張。

寧玦:“嫿兒的親兄長白澍安,在京蒙冤已久,可遲遲未能從牢獄脫困,其中緣故如何,想必你心裡很清楚。先前,你拿到了可以證明白澍安清白的證據,早就可以幫忙把人救出來,可你偏偏按住不放,無限拖延,不就是私心想叫嫿兒繼續依賴你,有求於你?榮臨晏,你打的一手好算盤,可惜人在做天在看,你瞞不住,也藏不了。”

不等榮臨晏想出可辯解的說辭,白嫿等不及地伸手抓住寧玦的手臂,搖晃著急聲追問:“公子所言當真嗎?”

看著白嫿面上露出擔驚受怕的神情,寧玦於心不忍,又想到她因惦記兄長受困一事而惴惴不安許久,深受折磨,心裡更恨榮臨晏幾分。

他連忙回答:“嫿兒,你安心些,先前我與大將軍王搭上關系後,便及時插手了此事,雖然京中的人尚不識得我,但掌事的大人總認得大將軍王的親筆任命函,因此,有我為白兄擔保,他目前已順利從牢獄脫身,正在安心休養身體。季陵離京歧距離不近,我將手伸得遠,時效不高,故而此事前日才辦妥當,見面後我未來得及告訴你,嫿兒莫怪我。”

當然不怪,白嫿搖著頭,喉嚨泛湧酸澀,竟有種要喜極而泣的沖動。

稍稍平複後,她忍不住想,多麼諷刺啊……

先前她自我犧牲、甘願冒險,只求表哥可以應諾解救兄長脫困,甚至不惜傷害寧玦,違心欺瞞騙取劍招。結果最後,表哥推三阻四,對她只有算計,而真正將她兄長安危放在心上的人,是曾被她狠心傷害過卻依舊選擇以德報怨的寧玦。

白嫿心頭不由的悶堵,愧怍漸深。

自從兩人互通心意,把話挑明後,白嫿心裡其實放鬆很多,同時下意識覺得自己對寧玦的虧欠可以日後慢慢彌補,兩人來日方長。然而當下,聽著寧玦為自己著想周全,更為她的家人盡心盡力,她心底複而沉重,只覺得依寧玦對她的好,自己今生很難還完。

白嫿偏過眼,忍住想冒眼淚的沖動,輕輕吸了下鼻。

旁邊的榮臨晏還不死心,他撲到白嫿面前,面部繃得緊,用力搖頭解釋說:“嫿兒,你別聽寧玦的一面之詞!我始終在為澍安兄的事前後奔忙,何談懈怠?你也知道,我奪擂後遲遲未被大將軍王正式授職,想要伸手去管京中事,實在困難,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爭取。我四處尋找門路,多費口舌,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跟京歧那邊搭上關系,澍安兄日前的確已從監牢放出,得以與家人團圓,我也是剛剛才得到訊息,未來得及告訴你,其中是我背後運作的功勞,豈能由寧玦三言兩語就將功勞搶去?”

榮臨晏激動掙功,正中寧玦下懷。

他早就料到榮臨晏會嘴硬詭辯,所以提前留有後手。

趁著榮臨晏話音一落,寧玦冷睨著眸,伸手將他往後一推,驅他離白嫿遠一些。

“是嘛,此事既是你親力親為,如何訊息如此延後?我只說白澍安正在安心休養,可沒說過他回了自己家。”

榮臨晏詫異怔愣,琢磨他這話,旋即意識到自己被耍,臉色驟然難看如土色。

白嫿也沒反應過來,向寧玦投去詢問目光。

寧玦怕白嫿跟著擔心,立刻將事情原委說清楚,同時拆穿榮臨晏的謊話:“放心,沒事的,你兄長從監牢出來後,與家人短暫見了一面,讓你嫂嫂安了心,之後他被大理寺的人單獨看管在一方私宅裡,雖然行動上未得完全自由,但最起碼生活得以保證。等案件重新審理,你兄長清白得證後,方能官複原職光明正大地回家,但過程還需些時日,要等一等。”

白嫿鬆了口氣,心頭重石懸落:“公子考慮周到,多謝公子幫忙斡旋。”

寧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將榮臨晏忽略,他跳梁小醜一般的掙功行徑令人不齒。

就算榮臨晏有再厚的臉皮,此刻也狡辯不出什麼了,他立在白嫿與寧玦身前,只覺如芒在背,無顏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