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刈嘆口氣,餘光往床帳那邊瞥去,又立刻收回,開口道:“可無論他初衷多麼卑劣,眼下姑娘已被我們及時救下,此事還不到無法轉圜的地步。你若還不解氣,就在不要緊的地方多刺他幾劍,只要不取他性命,哪怕真的廢了他一條手臂,此事我們都佔理,若之後方家來問責,我自能分辨。”

寧玦嘲弄說:“段掌事謹小慎微慣了,每每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退避蟄伏,當初我師父遇害,你是如此,如今我的人受了委屈,你依舊左右顧忌。試問,若你家中妻小被劫持受辱,你又能不能用說服的這番話,去說服你自己?”

聞言,段刈不再言語,沉默喟嘆出一口氣,眼底情緒複雜,無法再阻。

寧玦執起青影劍,兩步站定到方倫身前,目光銳利掃下,同時,青影劍劍鋒直直刺入方倫的胸口,而後又毫不遲疑地收回。

方倫像是一灘爛肉,匍匐在地,無知無覺,好似已經死透了。

寧玦順勢割下一塊床幃幔帳,擦拭掉劍身上沾染的血汙,冷冷說:“我這一劍,不一定能要他的性命,全當給段掌事一個面子,是活是死,看他自己的造化。”

說完這句話,寧玦拂了拂手。

段刈匆匆暼看了眼地上一身染血,生息減弱的方倫,會意退出房間。

收劍入鞘,寧玦伸手掀開面前礙眼的紅色幔帳,湊近床邊,小心翼翼扶起白嫿的肩膀。

他大致掃了眼白嫿身上到底穿著何種不堪入目的紗衣,剛剛將上半身露出,寧玦恨不得當即再給方倫補刺一劍。

紗衣輕薄,衣不蔽體,輕攏在身上根本什麼都遮不住,甚至與不穿都沒有區別,並且,反而這樣隱隱約約、虛虛實實的效果更顯靡豔。

寧玦沉著目,臉色很不好。

用被子將人上上下下包裹嚴實,他打橫抱起白嫿,帶離了寶香苑。

與段刈擦身而過時,寧玦交代說:“派人燒了這件屋子。”

段刈點點頭:“放心吧,我來收尾。姑娘眼下正昏暈著,你們回到城中客棧目標太顯眼,不如暫時安頓在我城外的院子裡,那裡常無人住,卻有僕婦日常打掃著。”

寧玦隨口問了句:“你也養了外室?”

段刈臉色一變,老臉顯得不自在,罕見地對寧玦語氣不善:“你小子胡說八道什麼?如今我做販茶買賣,常出遠門,有時回來得太晚,不想大半夜打擾妻小休息,便會休歇在那,哪來的什麼外室?”

寧玦輕‘哦’了聲,回說:“那還算是間幹淨屋子,行,我們住。”

段刈拂袖不滿,但還是交代屬下去拿鑰匙。

寧玦垂目,睨了眼白嫿越發紅熱的面龐,以及她額前沁出的密密細汗,沒再耽擱時間,立刻將人抱上馬車,啟程前往段刈的院子。

車前有小廝駕車,寧玦留在車廂內照料白嫿。

兩個院落位置相距不遠,路程當是很短,可還未到達目的地,白嫿攀在他肩頭,不舒服地哼哼唧唧,亂蹭一番。

寧玦輕拍安撫著她,關切探了探她前額,只覺滾燙,再搭脈搏,紊亂無章,情況不妙。

白嫿眉頭輕擰著,在他懷中喃喃反複言道:“渴……口渴……”

她聲音嬌嬌嗔嗔,尾音拉長,黏糊不清。

寧玦眼神暗沉著,單手拎起車廂裡的茶壺倒下一杯水,小心翼翼喂給她。

剛沾上杯沿,白嫿唇瓣忽的抿起來,眼睛半睜不睜,扭著脖子不肯配合。

“苦……”

怎會苦?

寧玦自己嘗了嘗,是正常的茶水味道,水溫也正好。

他沒脾氣,縱容著,嘗試用勺子慢慢喂,卻還是喂不進去。

若她直接言道不喝倒也輕鬆了,可她偏偏一邊不肯張嘴,一邊又哼叫口渴,寧玦頭疼,實在無法應對。

馬車拐了個彎,車輪轆轆,杯盞裡滿當當的茶水險些傾倒而出。

為避免潑灑一身,寧玦仰頭喝下一口。

剛剛嚥下,他頓了頓,目光向下,睨著白嫿鮮妍紅潤的嘴唇,又盯向白瓷杯身,若有所思地遲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