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為了鐵石好,寧婉和洛冰商量起事情就越發容易。

“帳篷容易,我知道你們本來就有好多,只是鐵石既然要在軍營裡請客,那裡可能臨時搭個戲臺?”

“這個好辦,去年伐的木頭還有許多,只要堆起來再加固一下就是一個大戲臺了。”

“我聽鐵石說要買羊打酒,一定是想烤羊了,可是那麼羊你們能忙得過來嗎?”

“軍中的人差不多都會烤羊肉,特別我們自多倫來的。”

“……”

寧婉將想到的事情都與洛冰商量了,又怕忘記了什麼,便悄悄將剛剛寫好的紙拿出來看了一眼,原來她怕洛冰見了自己的字不成樣子,便在他進來前將紙收了起來。

洛冰就在下面輕輕地笑了。寧氏是他見過最懂事的女子之一;最美麗的女子之一;最堅強的女子之一;也是最可愛的女子之一。世上懂事的女子很多,美麗的女子很多,堅強的女子很多,可愛的女子也很多,但是擁有所有的優點女子他卻只見過寧氏一個。

她實在是太難得了!

洛冰見過許多出色的女子,但今天特別被寧氏悄悄開啟一頁紙看這個小小的動作所打動。她一定是擔心字跡不夠好看才如此的,其實自己怎麼會笑她?

自己當年風光無限的時候也沒有遇到過這樣動人心絃的女子呀!還是鐵石有福氣!洛冰想著,就暗自決定要給寧氏尋一個好字帖,她那樣聰明,用心練上兩年,字就能拿得出手了,再不必見了人就把紙藏起為。

寧婉確定了沒有忘記什麼,就放下心。又因與洛冰商量起事情十分輕鬆愉快,就是她先前覺得難的事情他也都有好辦法一一解決,不禁就想到,將來有一天與鐵石閒來說起,當朝中極殿大學士曾經在自家幫忙準備酒宴,豈不是很有趣?就笑了起來,就問:“過去你們家裡怎麼宴客呢?”

洛冰其實很不喜歡與別人說起自己家裡過去的事,畢竟洛家已經敗落了,那些事情早就有如飛灰一般不見一絲蹤影,因此每每有人談及,他都會幾句話就推脫掉了。但是偏偏寧氏問他,他卻用心講了起來,“那要看是什麼時候,請什麼客人了。”

“春天的時候,家裡暖房裡的牡丹提前開了,祖父就請人來觀賞,他最得意地有兩盆,一盆是姚黃,一盆是魏紫,寶貝似的捧出來,但不許任何人碰一下;夏天時就在水邊的排軒裡放上桌子,十分涼爽,又有樂師隔了水吹笛子,曲子十分婉轉動聽;秋天要開菊花宴的,非但擺上幾架菊花,每人都要簪了菊,就是菜也都是菊花做的;冬天自然要賞梅,煮了酒再烤上肉,與遼東的烤肉又不相似……”

“我那時年青,又頗以文才自詡,所以最喜歡詩會,大家在水旁坐了,用一個杯子盛了酒放在水中,漂到誰的面前那人就要將酒喝了,然後立即寫出一首詩來。”

寧婉很愛聽這樣的故事,眼睛都亮晶晶的,“我原先在書上也看過,總覺得不像真的,現在聽你說了方才相信——無怪你能考中榜眼呢,只聽請客的事就知道你們家非同凡響。”

只可惜那些全部都沒了,就連祖父一手建起來的閒園也沒了,洛冰將一聲嘆息壓在心底,卻笑著說:“弟妹若是有機會,將來去江南看一看吧。”

寧婉不覺得起了促狹之心,就笑,“若是洛大哥請我們夫妻去,我就跟著鐵石去江南看看!”

“我——”洛冰想說自己再無出頭之日,恐怕會埋骨遼東,但突然想起寧氏先前話裡話外鼓勵自己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就不忍用悲傷的情緒讓她不開心,遂點頭,“如果能有機會,我一定在江南家裡仿著過去的酒宴請鐵石和你。”

寧婉是真相信的,立即笑道:“那好,我就等著了!”

雖然洛冰並不大相信,但是他還是不免要被寧氏影響到,心裡的哀傷不覺也淡了下來,不由得隨口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偏巧寧婉會背這幾首詞,就趕緊誦道:“江南憶,其憶是吳宮。竹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原本這三首詞最後皆是問句,但到了她的口中,卻變成了肯定的語氣,十分肯定的語氣。

其間的意思十分明白。

洛冰聽了心神一蕩,彷彿真回了江南故園,半晌方才醒過神來,起身向寧婉拱手道:“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寧婉其實早見洛冰鬢邊生了白髮,又覺他語氣間還是難脫悲傷,就笑道:“等你離了遼東,就會憶起遼東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