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的晚宴散去,盧府後院偏僻的一個小佛堂裡,周老夫人一身嚴整端正地坐在側屋的椅子上,向隨她而來的盧指揮僉事正色道:“老爺過來做什麼?除夕之時,應該去陪姐姐在一處的!”

“當年是她求著我再要個孩子,如今有的鐵石,我也就算對得起她了,”盧指揮僉事就訕訕地說:“倒是你,一直住在佛堂裡,我心裡十分地內疚。”

“老爺有什麼可內疚的?當初不過是陰差陽錯,我又早說過今生別無他求。現在姐姐身子不好,老爺本就應該多關愛些的,那隻紅寶石釵子給姐姐也再好不過。”

“什麼釵子?”盧指揮僉事不大注意這些小事的,但他卻發現了吳氏今日與先前不同,竟讓他想起了年輕之時的許多往事,免不了與她多說了幾句話,這時回想一下,倒影影綽綽地想起了老妻頭上果然帶一支十分亮眼的紅寶石釵子,便趕緊辯白,“你是說吳氏頭上戴的釵子?不是我給的,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對於盧指揮僉事,周老夫人自詡能掌控得住,他是不可能弄到那樣一隻好釵而瞞住自己,就算真有了也不可能不告訴自己給那邊。看來那釵子果然是寧氏孝敬的,又瞧著盧指揮僉事滿臉的急切,不覺露出些笑影,“老爺急什麼,就是老爺給的也沒什麼,我只是隨口一問。”

“你固然是個大度的,可我也要行事公道才對!”盧指揮僉事認真地說:“我的俸祿,你一文不差地送到了老宅,這邊府裡所有開銷全靠你支撐,我縱是有什麼也要交給夫人!”

“我們都是一家人,哪裡用算得如此清楚?老爺有什麼給姐姐和鐵石都是應該的。不說我對姐姐滿心關切,就是鐵石,別看他對我不待見,但我也把他當親兒子的。且要我說,鐵城不喜習武,倒不如把鐵石做嫡長子為好,將襲職傳給他呢。”

“你這是什麼話?今天我之所以叫鐵石過來下棋,是聽人說他不只會打仗,也懂得些兵法,就想試一試他的本事,並沒有別的意思。”盧指揮僉事又急了,嚴肅地說:“要知道長幼有序,不能錯亂,鐵城本就是我的嫡長子,家裡的襲職只能是他的,將來再傳給玉哥兒。”

周老夫人便點頭道:“大道理果然是老爺對的。只是我總慮著鐵城不喜習武,因此便不想讓他襲武職,但前幾天偏巧我哥哥說京城裡的許多武職與遼東不同,多是做軍械、文案等等的差使,倒是更合鐵城。因此我請哥哥幫忙打聽打聽,如果果真可行,倒可以讓鐵城去試試。”

盧指揮僉事雖然一輩子都在遼東,但他畢竟是四品的武官,見識還是有的,就說:“雖然道理是如此,但是從遼東到京城哪裡容易?且如今鐵城沒有品級,到了京城難不成做小兵嗎?還是再等上幾年我早些將軍職給他襲了,那時調到京城便好謀個職位了。”

最好是丈夫現在的軍職就給鐵城襲了,那樣兒子才好到京城謀職,但周老夫人亦知道這種事是急不來的,丈夫才過不惑之年,身子又極健壯,定然不肯現在就告病將軍職給兒子,這事要慢慢謀的,因此只道:“我都聽老爺的,且鐵城去了京城,正好老爺就可以一心為鐵石打算了。”

對於二兒子,盧指揮僉事心思是極複雜的,“其實先前我不願意鐵石從軍,就是怕他與鐵城將來爭這個襲職倒不好了。只是吳氏是個死腦筋認定了從軍這條路,一定要鐵石習武,整日在我面前哭哭泣泣地磨著,我也沒有法子只能依了她。待鐵石大些,我原想有我壓著他就是想從軍也無門,但誰知他竟自己去了多倫?不料他真有幾分本事,得了些軍功在安平衛裡頗有些名氣,就是京城兵部也掛了名。因此我難免要為他操心一二,在安平衛裡幫他說說話。”

但盧指揮僉事很快又搖了搖頭,心情十分複雜地說:“不過他倒是不想用我操心的,我說的話從來聽不進去,我要帶他去舅兄和衛裡幾處官衙拜見他理也不理,倒弄得好些同僚以為他不是我親兒子呢。再說娶親的事吧,明明我幫他看的一門上好親事,他硬是攪沒了,反娶一個鄉下的丫頭!”

周老夫人就勸,“雖說是鄉下丫頭,但鐵石娶的媳婦果真不錯,我瞧著喜歡得緊。出身雖然差了點,但人材出眾,且與鐵石又情投意合。”

盧指揮僉事就嘆了一聲氣,“二媳婦雖然看著雖還好,但我卻嫌她姓子太強了,也不大懂事。且她家裡著實太差,一絲一毫也幫不了鐵石。”

周老夫人瞧著眼前的男人,再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難道他是瞎的嗎?

寧氏嫁過來不到兩個月,可是已經老宅那邊整個變了個樣!就連吳氏也將幾十年不變的衣著打扮改了,周老夫人之所以剛剛提到了那隻紅寶石釵子,正是被那釵子攪得一晚上心裡不大舒服!

雖然那釵子上的寶石很是難得,又十分貴重,但周老夫人畢竟指揮使家的小姐,倒還不至於因此就羨慕嫉妒,她生氣的是那顆寶石的顏色,紅得特別的正,是最純粹的硃紅色,也是正室夫人最合用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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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夫人見了這支釵子第一個感覺就是老宅那邊藉著釵上的紅寶石在向自己嘲笑示威!偏巧當時自己穿了蓮青色的衣裳,頭上也只幾樣玳瑁首飾,立即就被吳氏比成了側室!一向極穩重的周老夫人當時竟差一點失了神,冷靜下來再一細想,吳氏沒有這個膽量和能為,且她就是想也不懂這些法子,只能是寧氏的手段了!

只在衣飾上爭些長短倒也罷了,畢竟動搖不了自己的根本,寧婉真正的本事是對盧鐵石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