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本非閨中弱質,且她到了惠州見當地風俗,男子平日只喜在茶館中飲茶談笑,而女子竟要擔起家中所有事務,拋頭『露』面不算什麼,還有如男子一般打赤足的,因此便也沒有迴避,親手煮了茶送上後便坐在一旁。

靖海王的確表現了十足的誠意,看起來也不假,但是寧婉又疑心他為什麼會如此信任鐵石。聽他的意思,竟要用鐵石帶兵呢。

盧家來閩地便是打倭人的,帶兵也是應該的,但會不會有什麼“意外”?有了那天的事情,寧婉還真不得不多想幾分。如果交給鐵石的兵突然如船老大一般,他們可真是防不勝防呀!

但她總不好去問,於是便將目光轉向了靖海王世子,他今日亦在短衣短褂外面加了一件長袍,腳上穿了草鞋,自進門後就一直平板著一張臉跟在父親身後,眼睛不看盧家任何人,也沒有開口,如今正低著頭一動不動,竟不知在想什麼。恰好槐花兒端了一盤剝好的蜜桔送了過來,到他的面前亦沒有略過,“世子請。”

靖海王世子聽了竟似受了驚嚇,趕緊向後縮了縮身子,然後醒悟過來一般地擺了擺手,“我不吃。”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正是盛夏,晚飯後天光仍然大亮著,寧婉看得很是分明,心裡就吁了一口氣。靖海王城府深,可是世子畢竟年青,不能完全掩住心思。那日之所以向他下手,也是為此。如今只看他對槐花的神態,並不是恨之入骨,反倒是羞愧難當,那麼靖海王應該沒有對盧家動手的意思吧。

就這樣,靖海王與鐵石說了半晌的話,便起身道:“我與盧兄弟竟然相見恨晚,蒼州防倭之事我便全交給盧兄弟了!”又拉過兒子道:“盧兄弟初到惠州,便遇到我這不爭氣的兒子冒犯,好在盧兄弟已經教訓了他,倒讓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且盧兄弟是當世名將,我便將他放在盧兄弟身邊,跟著盧兄弟學些行伍之事。”

寧婉心裡便是一喜,靖海王固然是謙虛,但他把世子留下,也是一種人質,必然是真心想用鐵石幫忙的。

鐵石聽了也是感動,他雖與靖海王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但其實心裡也非一點疑慮也沒有,畢竟他們初到惠州就差一點遇難了。此時便起身拱手道:“我雖打過幾仗,但其實都是在北地,對海戰並不懂。王爺縱橫四海,威名遠播,世子將門虎子,自然要跟隨在王爺身邊。”

“我打海戰的確還可以,但是守城就不行了,如今我坐鎮惠州,此地倒還無恙,可是沿海幾州卻時常有倭人進犯,其中以距惠州最遠的蒼州為最甚,我就打算交給盧兄弟。至於犬子,還請盧兄弟收於帳下聽令,還望幫我好好教導他。”

靖海王的確如傳言一般海盜出身,說起話來很是直白,但也為此,倒讓人分外相信,鐵石便慨然應允,“既然王爺委以重任,下官敢不奉命!蒼州之地既交付於下官,必全力擋住倭人,不讓他們肆虐!”

靖海王就起身大笑道:“新帝是個昏君不假,但竟幫了我一個大忙,將肱股之臣送到閩地,我得盧兄弟,有如大鯤長了翅膀,陸上海里,唯我獨尊!”

這話似乎有點不對——若是真正追究起來,應該夠得上犯上謀逆了吧。可在這天涯海角,還真沒有人敢反駁靖海王的話,盧鐵石和寧婉只能做沒有聽出來一笑而過。

靖海王世子上便上前給鐵石行了禮,又道:“唯盧將軍之命是從!”

鐵石便拍拍他的肩道:“不敢,以後蒼州的防務便要由我們擔起來了,定不再讓倭人殘害我朝百姓。”

靖海王將事情說過了,亦不多坐,便道:“盧兄弟既然應了我,我自然都放心的,明日我就在惠州城內海皇府為盧兄弟接風,然後撥派兵丁、軍械、糧草,再送盧兄弟到蒼州接任!”他亦果真爽快之人,說了便做,一樣樣絕不敷衍。

寧婉眼見著情形如此轉變,總歸是不解,“雖說我們知道自己人品不錯,但靖海王只憑打聽到的訊息便肯將幾千兵丁交給你,竟讓我有時覺得是在做夢呢。”

盧鐵石便與媳『婦』一同躺在竹榻上,原來這裡非但睡不了炕,便是木床也會覺得熱,唯有這青竹皮編的榻十分涼快,他們入鄉隨俗也用上了,便是連竹榻時常發出的“咯吱吱”聲音也習慣了,攤開手腳吹著風輕聲說:“我在錦衣衛時曾聽過一個傳言,只當是無稽之談,現在想來恐怕是真的——靖海王是前朝皇室後裔。”

寧婉聽了唬了一跳,便從榻上坐了起來,引得那竹榻又一陣咯吱吱地響,“無怪說起你打敗夷人時靖海王的神情十分敬重。”原來前朝並非敗於本朝,而是敗於夷人之手,後來本朝高祖自夷人手中重新恢復華夏,一統江山。再想想靖海王的容貌、言談、作派,竟越發覺得鐵石之言可信,“聽說前朝皇家之人一向仁厚,只是不大知兵事。”

“靖海王之所以一向譭譽參半,便是因為他手下的人大多來自海盜,如今也免不了還做些殺人越貨的營生,他亦不能完全掌控。”

想到那一日的經歷,寧婉便道:“以後我們到了蒼州,再不能許兵士們如此胡作非為,便是罪人,殺頭亦是應該的,但也要明正典刑,哪裡就能隨意草菅人命呢!”

“媳『婦』說得不錯,”鐵石就道:“靖海王也未必不知道這些,只是他自己原本就是海盜出身,因此想改也難,因此才將世子送到蒼州。”

“靖海王這樣的梟雄,哪裡只是表面上的簡單豪爽,只他將你派往蒼州這一步,看起來隨心所欲,其實所用心機不知有幾重呢。”寧婉就笑道:“你再看他並不邀我們去鹿島,一切人員調動、糧草籌集都只在惠州城裡,便知他其實是極細緻的人。”

“不論他有幾重心思,但是我本就是奉旨前來協助抗倭的,正與靖海王之意不謀而合,且我也願意守護一地之百姓,因此我定然會用心守住蒼州。至於其餘的,眼下倒不必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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