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僉事府諾大的屋子裡靜悄悄的。

大家都知趣地不再開口,偏這時候吳老夫人茫然地問:“老爺,你真要去京城再不回來了?那每年誰給爹和娘上墳呢?”

盧指揮僉事就不耐煩起來,“誰說我要去京城了?那裡再好也不是我家!我就在遼東哪裡也不去!”

吳老夫人平白無故地被搶白了一句十分不自在,垂了頭要哭,但想到畢竟是大年三十,又不好哭,就輕輕地抽噎了兩聲,屋子原本就十分安靜,眼下里竟一點聲音也沒有,越發顯得她的抽噎十分地刺耳。

寧婉就坐到她的身旁幫她順順氣,“婆婆,不管怎麼樣,鐵石和我都陪你留在遼東,每年給爺爺奶奶上墳,你別急。”

周老夫人就說:“姐姐,即便是老爺去了京城,自然也要接了姐姐過去享福的。”

這話說的更假了!就是那幾個姨娘和庶弟庶妹們都不願意到盧鐵城手下討生活呢,難不成婆婆這個正經媳婦卻要靠周老夫人的兒子養著!要知道婆婆便是沒有得了誥封,可一直守在老宅裡,又有鐵石這個兒子的!外人誰敢小瞧!

婆婆一向不會說話的,這麼容易的話竟接不上來,寧婉就笑道:“公公剛說過不會去京城的,婆婆也不必多想,只在老宅裡安穩地住著就好。”說著瞧了一眼公公。

自己婆婆問了一句是不是要去京城,公公就訓了她,可是周老夫人繼續提去京城的事,公公卻不不去吼她,寧婉不服氣。

卻見公公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不滿,不知在想什麼,神情頗有幾分煩躁。正好年夜飯送了上來,周老夫人就張羅著大家吃團圓飯,她也不想生事,便服侍著婆婆隨意用了幾口就回了榮華堂。

這一次,寧婉就與婆婆住在一處,熄了燈就輕聲勸她,“就算公公去了京城,最受影響的是三弟鐵垣,再沒有人幫他謀得出路,兩個妹妹和她們的姨娘多少也有些擔心,卻與我們沒有一點關係,是以他們再說起此事,我們不必管的。”

“我沒想跟著你公公去京城的,我就是想著他這樣大的年紀了,脾氣又不好,到了京城裡做官哪裡容易?”

寧婉就嘆了一聲氣,婆婆原來還沒有聽懂盧府內的紛爭。周老夫人、盧鐵城這一系之所以急著要去京城,大約就是想早些將公公的軍職襲了,只恐落在鐵石手中。婆婆這一番摻合反讓人以為她對襲職有心呢。

其實,以鐵石的脾氣,就是公公把襲職給他,他也未必看得上眼吧!

於是寧婉就說:“公公當年從一介小兵成了四品指揮僉事,官場上的事還不比我們這些女流明白?哪裡用婆婆擔心?如今鐵石那邊還沒有訊息,我們婆媳依禮過來團圓了之後明日便早些回家才是。”

婆婆便點了頭,“你一向有見識,都聽你的。”

婆媳倆打定主意,第二日起來梳洗過後,只待早飯後便要離去。不料此時下人送進來許多拜帖,接著又人來傳路夫人帶著兒媳路少夫人、須指揮同知夫人帶著女兒,還有幾位千戶、副千戶夫人或自己或帶著家中的女眷來給婆婆和自己拜年。

這些人中唯有路夫人和路少夫人是寧婉熟悉的,其餘有的聽過名姓,有的卻聽也沒聽過,想來都是跟了鐵石剿匪將士的家眷。

婆婆聽了這許多人名,當時手腳就都慌了,“婉兒,我一個也不認得,可怎麼好?”

寧婉就笑了,“見了面就認得了,且這些人都是你兒子手下將士的家眷,論理她們也應該來拜個年的。”

“可是我怕說錯了話。”

“不怕的,自有我呢,”寧婉又安撫她道:“這些人來是為了示好的,婆婆只要與她們和顏悅色地說說過年拜年的吉祥話,她們就會很高興了。”說著讓人傳了進來,囑咐婆婆坐著不必動,自己出門接大家。

榮華堂是指揮僉事府內院正房,因此十分闊大,雖然來人不少,但依舊不顯擁擠。幾乎所有來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吳老夫人,雖然她們早在幾年前就聽了盧家的故事,就算是與周老夫人十分交好的人也未必沒有可憐吳氏的意思,現在見了吳氏便能辯得出她是個老實懦弱的女人,倒越發同情她了。

但這些人亦都是人精,雖想與鐵石將軍的妻女交好,但亦不至於願意得罪指揮使周家,因此這番過來也多是打個招呼,又要去周夫人那邊拜年的,或者是一早先去了周夫人那邊再過來的。但不管怎麼樣,榮華堂第一次來了這麼多人。

婆婆雖不習慣這樣的場面,但好在大家都捧著她,說了些拜年話兒之後盡是讚美鐵石的,而婆婆只要說起兒子便也就滿面喜色,也知道該說什麼了,一時間竟十分熱鬧。

寧婉十分客氣地請了路夫人、須夫人等入了座,才親手奉茶問好,便被路少夫人拉到一旁悄悄地問:“你可有他們的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