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大家都相互串門拜年,一早上寧婉到了正屋,就見婆婆將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並排插著三隻新打的貓眼兒釵子,石青色襖裙上面罩著真紅大袖褙子,褙子上繡著五品誥命鴛鴦紋樣及纏枝花紋,完全一派富貴人家老太太的作派。

她就笑著說:“天增歲月人增壽,婆婆如此打扮倒像是年輕了呢。”

吳老夫人一笑,“這件褙子我頂喜歡了,吳嬸也說我穿著好看,難為你這麼忙還要給我做針線。”

“一年多工夫都在忙槐花兒,只給婆婆做了這麼一件衣裳。”寧婉說著,卻也覺得這褙子做得不錯。誥命衣冠平日裡誰又能常穿戴?不過是祭祀、拜年等大場面偶爾穿一回罷了,但只有誥命夫人才能穿的大袖繡品級紋褙子卻實用得多了,就笑著點頭說:“過年裡婆婆就穿這件衣裳見客人吧,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呢。”

說著將槐花兒抱了過來,她特別給女兒做了一身石榴紅緞子棉襖棉褲,釦子夾了金線盤成一對金魚,領口袖口和褲角都用金錢繡了花,脖子上又掛上著一把明晃晃的金鎖,打扮得比年畫裡的娃娃還好看。

婆婆早在炕上放了坐褥,將槐花兒接過來讓她在上面玩,“你只管忙去吧,槐花兒就放我這兒。”

如今盧家老宅裡客人多了起來,鐵石手下兵將們的內眷至少要來給千戶老夫人和千戶夫人問個好的,寧婉又有些朋友,再有就是幾家的親戚等等,都要應酬。

其實吳老夫人在人情往來上也頗歷練出來了,所有見過的人都說老夫人良善寬和。而安平衛過來的人又對盧家的舊事也十分好奇,原來她們都聽說盧指揮僉事的原配嫡妻愚不可及,根本上不了檯面,現在看守著先人墳塋和老宅的原配妻子並非如此,那麼這裡面有許多事恐怕就更另人深思了。

就是周氏一直佔了上風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人對她有微詞,現在輿論完全倒了過來,寧婉能夠想到安平衛那邊的難堪,對他們竟連婆婆被封誥命也只能裝做不知道就悄悄嗤笑了幾次。畢竟天地良心、因果報應還是有的,他們也應該受著!

當然這些話寧婉是從不許人在婆婆面前提起的,就是有人帶出一句半句的她也幾句就岔了過去,婆婆既然連指揮僉事府裡都不願意去了,周氏的事她更是不會願意聽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老宅這邊完全不必落井下石,是非自有公論。

因此這個年要算得上寧婉到盧家真正的第一個年,真正在自家過年。

寧婉雖然做了不少的準備,但她還是有些失算。她只想到了家裡會來客,來不少的客人,卻還是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人願意與鐵石結交,因此備下招待客人的酒菜及一些用品竟有些不足。好在她管家應酬都是極嫻熟的,一面招呼著客人,一面想法子悄悄彌補了。

於是吳嬸、畢婆子、林氏等人見了家裡忙碌的情形便都沒有請假回家,而洛冰又自臘月裡就一直留在老宅,有他們相幫寧婉還能輕省了些。

到了正月十五的燈節,拜年的人終於少了下來,大家今日看過燈,明天衙門開印、商戶開門、學堂開課,年也算過得差不多了。

中午時寧婉就讓畢婆子做幾樣素淡的菜請大家。這大半個月的天天雞呀肉呀地吃下來,所有人都吃膩了,只想吃些清淡的。

寧婉先給婆婆倒了一杯葡萄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笑著說:“大家辛苦了呢,今日吃了飯都去看燈吧,也鬆快一下,然後想回家的都給半個月的假!”

畢婆子第一個笑著說:“我們拿著工錢,還不是應該的,老夫人和夫人又賞得十分豐厚,正是感激不盡呢。”大家亦都應和著。

寧婉一笑,“那豈不是應該的,哪裡能讓大家白忙!”

雖然是主僕,但在一處久了,早處出了情份,這頓飯大家吃了更是感念盧家的厚道,也如夫人之意,飯後便都去看燈玩耍,又特別將老夫人也拉了去。

寧婉送到門前,特別拜託洛冰,“幸而鐵石請洛大哥回來幫忙,家裡人手實在是少。如今婆婆就交給你了,她一向沒怎麼出過門的。”

洛冰就笑了,“鐵石在虎踞山也是惦記你們,只是他不好回來,弟妹有什麼事只管交給我就是。”說著坐在車轅上帶大家出門。

剛入更時,洛冰先送老夫人回來,將兩盞燈籠給寧婉,笑著說:“我也順路看了燈——不想虎臺縣裡的燈竟如此精巧,與南邊的竟不差什麼,就給你們娘倆兒帶兩盞。”

婆婆一向少出門,多少年沒有看過燈了,此番出門也是兒媳婦一力勸她去的,雖然比旁人早回來了,但也異常興奮,立即就說:“正是呢!我年青的時候可沒有這些好看的花燈!”她手裡亦提著盞小巧的花燈,趕緊送到孫女兒面前,“槐花兒,快來看燈!奶奶給你買的!”

寧婉順手將兩盞燈掛在窗子上,笑著向洛冰道:“自從上次你們追到大漠斬了夷酋之後,夷人好幾年沒有再來侵擾,虎臺縣就越發繁榮,這燈也一年比一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