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指揮僉事的目光自大家身上一掃而過,唯獨在寧婉身上停了一停,寧婉就感覺到了一種無以言述的壓力,畢竟盧指揮僉事是從一個小兵衝鋒陷陣殺人無算當上四品軍官的,目光十分地凜冽,而他似乎對自已頗有幾分不滿,正坐實了周夫人所說的他看不上自己本要為盧鐵石另訂一門親的。

但是寧婉卻將後背挺得更直了,盧指揮僉事雖然也算得上是了不起的人物,但是自己卻從沒有受過他的恩惠,完全沒有必要對他低頭。就算現在成了他的兒媳婦,但是以他對盧鐵石的態度,自己也只需面子上過得去就可以了,倒不必像對吳夫人一樣恭恭敬敬。

盧指揮僉事並不是個細心的人,根本沒覺察出寧婉的心思,他幾步上前在吳周兩位夫人的迎接下大馬金刀地坐在了炕上正中間的座位上,那裡平日吳夫人也是空著的,然後就問:“鐵石呢?這個時候去了哪裡?”

方才周夫人進來時,盧鐵石就走了出去,寧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只聽吳夫人急忙道:“趕緊把鐵石找回來!”就應了一聲出門。

盧家老宅並不大,前院裡既然沒人,寧婉就繞到了後面,見盧鐵石正在練功,將拳揮得呼呼生風,果然與傳言一樣,他每天早上都要練功的,新婚之夜從吳夫人的屋裡出來就去打拳了。

事情還真不是假的,雖然另有原因,盧鐵石不好與周夫人同處一室太久,且他恐怕也不喜歡周夫人,但事實果真也是如此。寧婉便又苦笑了一聲,過去盧家老宅竟然連所有的細事都能傳出去,這家管的比篩子的窟窿還大,也無怪盧鐵石對家一點也不親。

還未來得及叫人,盧鐵石早看到了寧婉,收了拳走了過來,“有事嗎?”

寧婉瞧著他慢慢放鬆下的面容,突然覺得他來練功與其說是勤奮,不如說是發散胸中的惡氣,心裡竟也一疼,“公公來了,婆婆讓我找你回去。”

盧鐵石就點了點頭,拿起掛在樹枝上的衣裳披在身上。寧婉就到他身前,“我幫你係好。”繫上之後又退後一步看看,“走吧。”

兩人並肩走著,冷不防她的手被盧鐵石握住了,寧婉就臊了,“讓人瞧見成什麼樣子!”用力去甩。可是哪裡甩得脫,就聽盧鐵石小聲說:“別甩了,到了門前我就放手。”

寧婉只得由著他,到了門前果然略一掙便將手掙了出來,剛要打簾子,盧鐵石已經開啟了,將她先讓了進去。

屋子裡盧寶珠已經到了,重新換了翠綠的衫子,頭髮梳成雙丫,插戴了幾樣銀飾,婉如一支清荷站在周夫人身側,還有一個雙十年華梳著婦人頭的美貌女子正站在屋子中間泫然欲涕,“我聽說,我聽說每次老爺回來時吳夫人那邊都要請大夫的,且老爺又喝得多了,需要服侍,我就沒有過來。誰知道,誰知道吳夫人真的病了!”

這話寧婉也曾聽人傳過,盧指揮僉事一回家,吳夫人就要裝病請大夫。但是昨晚吳夫人在死生一線上亦不肯驚動那邊來看,這事自然不是真的。

不待寧婉反駁,周夫人就先冷冷地看一眼費姨娘喝道:“胡說!以後在我面前不許再傳這樣的話!”

費姨娘就向盧寶珠那邊瞧了一眼,卻什麼也不說,只拿帕子擦眼睛,把一雙妙目擦得紅紅的。

盧指揮僉事就擺手道:“算了!”又問吳夫人,“昨夜果真病了?”

“都是老毛病了,沒什麼,”吳夫人趕緊擺手,“不過是孩子們擔心就去請了大夫。”

寧婉看到盧鐵石握得緊緊的拳頭,他一定知道就是說出來真相也沒有什麼用,而盧指揮僉事也未必信他,費姨娘的話就是明證。

昨天那樣大的一場事就這樣消之無形了。寧婉看著吳嬸在地上鋪了拜褥,就知道是敬媳婦茶的時候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因此她自吳嬸端的茶盤上捧起一杯茶跪下敬給吳夫人,“婆婆吃茶。”

其實按道理應該先給公公敬茶的,但是寧婉今天卻反了過來,但是覺得自己卻一點錯也沒有,別人家都是當爹的是家裡的頂樑柱養大孩子,盧鐵石卻是吳夫人辛辛苦苦帶大的,她的功勞可要比盧指揮僉事大得多了,因此換個順序理所當然。

但看公公的神色倒沒有什麼異常,顯然他並不在意,可能平日也不大注意這些小事,倒是周夫人從她剛開始敬茶時便將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寧婉自然只裝做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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