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回來時已經是午時,一進門就笑著說:“這肉味可真香!”

大家見她的臉凍得紅紅的,包著炒黃豆的帕子已經收了起來,就都知道她果然又去見劉貨郎了。不過爹孃一向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因此並不攔著寧清,眼下便擺了桌子吃飯。

骨頭湯端到了桌子上,寧清才發現上面幾乎沒有肉,還當娘將肉收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知道實情,因此十分地不滿,可她已經十七了,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因此縱有多少不快,也不過在自家嘀咕幾句,怎麼也不能到外面說,畢竟小姑娘的名聲可重要著呢。

肉是少了些,可是骨頭湯十分地鮮美,砸碎的骨髓裡煮出了一層油花,香味更足,再加上浸滿了肉味的大白菜片,就著兩個祭祀的白麵果子和家裡為了社日特別做的白麵饅頭,吃得寧家每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飯畢,每人又用手捏了一把炒黃豆,說些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神蹟,便將社日的白天度了過去。到了晚上,寧婉煲了整整一下午的豬蹄早煮得軟爛盛了上來。

豬蹄一向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但其實用心做了比豬肉還要好吃,就如眼下寧婉做的豬蹄煲,湯汁澄清透亮,豬蹄燉得半透明,筷子一夾,蹄花的筋肉便從骨頭上脫了下來,香糯綿軟,如果能加點潤滑勁道的粉條,那才是相得益彰!只可惜家裡太窮,從來不會買粉絲這種“貴重的東西”。

晚上家裡做的是高梁米飯,大家就著兩個豬蹄,又吃得十分開懷。寧婉又說:“這菜是最養人的,娘你一定要多吃。”

於氏應著,笑道:“這些日子又是雞蛋,又是雞,還有這骨頭湯、豬蹄粉條,我覺得我都吃得胖了!”

原本小產了的娘看起來還十分康健,這是寧婉最欣慰的,“娘,你這時候正應該胖一點才好呢。”

過了二月二,祭過土地神吃了祭肉,等那半盆炒黃豆吃完了之後,家裡的日子又恢復了常態。豆包早吃光了,白麵也收了起來,這時就連窖藏的白菜和蘿蔔也所剩無幾,家裡上頓下頓地吃高梁米飯,高梁米窩窩,鹹菜,間或用清水燉些白菜、蘿蔔、酸菜什麼的就是美味了。

這季節到處都是青黃不接,大家早已經習慣了,家家的日子都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只等著大地回春,各種好吃的東西就出來了。

算著日子,今天劉貨郎會到三家村,因為三家村人少地偏,正月中他便沒有過來,這一次一定會帶許多東西來賣,三家村買東西的人也會多,當然就會停留長一些的時間。

而做過買賣之後,他當然會到寧家來拜訪。他和寧清的親事已經說定了,估計這一次會捎話挑個時間,讓媒人過來下聘。

寧清掩不住興奮,頭天晚上睡前用裝了滾水的鐵壺將衣裳熨得平平的,一早起來吞吞吐吐地向爹孃道:“今天殺一隻雞吃吧。”

劉貨郎過來,自然要留在家裡吃午飯的,爹孃會拿出家裡少有的白麵、為數不多的白菜、酸菜、蘿蔔和雞蛋做飯菜,但是殺一隻雞,還未免太隆重了,畢竟劉貨郎每個月都要來兩次,如果打下這個底子,寧家的雞早就吃光了。

但是,先前因為寧婉已經殺了三隻雞了,特別是後兩隻都是寧婉提議殺的,現在寧清第一次張口,寧梁和於氏便有些不好回絕,畢竟現在家裡只有兩個女兒,總要一樣的。

於氏想想還是捨不得,猶豫著說:“家裡的這幾隻雞下蛋都很勤的。”

寧清便沉下臉,小聲道:“寧婉要吃就可以,我說就不行。”

寧梁聽了,卻不願意讓女兒不快,畢竟寧清就要嫁人,在家裡留不多久了,便向於氏道:“再殺一隻也沒什麼,今年我們家糧食多,到時候多孵幾窩小雞,豬也多買一口。”

於氏自然聽丈夫的,但是殺哪一隻,卻要她來選。她左右掂量,選了好久,才定下殺一隻紅黃羽毛的母雞。

剛過午時,劉貨郎將東西賣得差不多了,到了寧家,進門就笑道:“村裡人都告訴我,說叔和嬸殺雞了呢,果然香味道飄得老遠!實在太破費了。”又隨手在滿滿當當的貨擔上挑了幾樣針頭線腦的小東西給寧婉,“拿去用吧。”

寧婉一眼看出都是最便宜的小玩意兒,比起一隻雞差得遠了,且她現在又不是小孩子心性,便搖頭推了,“劉哥本是賣貨的,這東西都有本錢,我不能要。”

劉貨郎便笑了,“婉妹也長大了,竟如此客氣。”只是他雖然小氣,但場面上的事情還是要顧的,拿出來的東西怎麼也不能收回去,因此一定要給寧婉,“雖然有本錢,但是婉妹妹又不是外人,收著吧。”

寧婉還是不肯,寧清見了接過來硬塞到她的手上,“給你的,你就拿著!”寧婉無奈,只得先收了,又想著等劉貨郎走了還給寧清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