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瞅著寶釵, 鴛鴦是老太太的丫環, 府裡的人都讓三分。若是鳳姐,定然會哄著。只是現在老太太已經不像鳳姐當家時,人老身子骨不如從前,那些東西也早給搬得差不多了。

寶釵在老太太身上能圖謀的地方不多,不過是個孝字壓頭上。

“前面太太在這也感慨,說府裡越來越艱難。榮禧堂那一溜、大老爺住的地方,姨媽住的都得賣出去。這些現在也瞞著老太太。可萬一哪天老太太要過去, 就說眼前馬上快過年了, 榮禧堂給林妹妹佔了, 到時怎麼跟老太太說?這不都得跟鴛鴦姐姐商量了說詞,免得到時讓老太太難過。”

聽寶釵這麼一說, 鴛鴦也知道賈府裡是差不多空了。還黛玉的銀子, 還戶部的銀子, 好賣的能賣的早就揹著老太太賣了。這一年, 閑著沒差事的人早就賣了。像晴雯的哥嫂多渾蟲兩口子, 那是最早賣的。

“老太太那要賣人也成,可是不能讓老太太知道了。”鴛鴦心裡開始核算哪個能賣了。

寶釵低著頭, 嘆了口氣:“這是自然, 縱然要賣也得賣個好去處, 不能光為了圖銀子就害了他們。如今家裡賣人一時不得已, 二來也省得他們日後還受苦,眼下能有個好去處,為什麼不成全了呢。”

鶯兒端著茶進來:“說起來, 二爺身邊的那些姑娘賣去的人家就不錯。春燕一家子賣得就不錯,去了近郊的哪戶員外家。聽說是榮國府出來的,這規矩什麼定是不錯,春燕娘都當上管家娘子了。”鶯兒把茶放到了炕幾上,“鴛鴦姐姐喝茶。”

寶釵看了眼:“如今也就只能僅著老太太了,連太太那裡的茶都是尋常的。”

鴛鴦看了眼茶盞泡得茶,也就比一般市井人家喝得茶好些:“二奶奶,這麼著也就只賣老太太平日裡看不到的人。至於旁得等過了年再說吧。”

“這是自然,過年時哪家也不會輕易買人,總得過了年才行。”寶釵鬆了口氣。打從不賣人到賣人,也就是道坎,抬下腳就賣過去了。

甚至腳都不用抬,那道坎就沒了。

鴛鴦瞅了眼寶釵和平兒:“林姑娘回來了,還住在榮禧堂,你們不去看看?”

這事對別人都好辦,看還是不看都能由著性子,就寶釵不能。前年寶玉從家裡突然跑了,四下裡派人去找,那時又是個風口,可還是冒險去找。還得瞞著老太太,只說寶玉為了功名去遊學。

為了這,府裡沒少花錢。就在全府上的以為寶玉是沒了,準備想個法子給老太太透風時,寶玉回來了。

回來問寶玉,去哪了,寶玉也不說,只說是出去轉了轉。回來就好,王夫人已經唸了無數的佛,又趕著去廟裡還願。

寶釵再三哄著寶玉,才知道是去了黛玉那。這事寶釵沒說出去,就吞肚子裡。

現在黛玉回來了,寶釵的心裡慌,面上卻像只是舊日的姐妹回來:“總得去瞧瞧。林妹妹出去了一年多,也不知道那裡習慣不,得派人去問。”跟鶯兒說,“你讓個婆子去看看,林妹妹什麼方便,我去看她。也不知道林妹妹的身體現在如何了。”

鶯兒答應著出去了。

鴛鴦跟平兒使了個眼色,倆人都想著同一件事,寶二奶奶可比璉二奶奶還沉得住氣。從寶釵屋子裡出來,鴛鴦就說:“紫鵑是從我們屋裡出去的,得個空我得去瞧瞧。”

“要說起來我們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哪能不去看看。”平兒心裡還想鳳姐要見黛玉呢。

正走著,襲人在個角落裡沖鴛鴦和平兒招手。

倆人走了過去,鴛鴦就笑了:“你躲這裡做什麼,不會是你怕我們把林姑娘往這帶,故意躲在這裡偷瞧。”

“看你說的。你們也知道我們那個爺為了那位,連命都可以不要了。”襲人張望了下,讓倆人去了她的屋。

“花大姑娘,現在上上下下都瞞著寶玉這事,你怕什麼。再怎麼樣,難不成你還怕寶玉能離了你?”鴛鴦坐在了炕上,拿起襲人的繡繃子看。

襲人嘆了口氣:“我只求著二爺好。別的都不想了,你也莫取笑我。”

按著原來,襲人是想著寶玉跟寶釵成親個一、兩年後就可以抬了自己當姨娘。可現在連通房丫頭都沒過了名路,姨娘就更別提了。年紀一天天大,家裡在催。如今又覺得襲人不該在賈家,倒不如求了賈家出來,另許人家。

鴛鴦倒不好說,也為剛才那句話有些抱歉,咳了聲:“這事,定然是不會讓寶玉知道的。”

“萬一林姑娘來呢?”

鴛鴦和平兒一起說了句:“不會吧……”

“這可說不定。林姑娘回來,不來看老太太、太太、你們我們奶奶?”

平兒想了想:“我們正要去看紫鵑,不如一道去吧,從她那探些口風。”

“這才是。我也正想去看看紫鵑如今怎麼樣呢。”襲人跟著鴛鴦、平兒一起去了。賈府現在人少,找個婆子、小丫環去遞個話,打探個什麼都不方便。

三個人想從跟榮禧堂後房通著的角門過去,那裡已經給鎖了。如今只能從這邊的角門出去,再從大門邊上的側門進去了。只是這麼著,就有拋頭露面的嫌疑。

平兒倒好,已經是婦人的打扮。鴛鴦可還是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