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二爺?”黛玉像沒反應過來, 輕輕地重複。這三個字, 其實也就九個月沒聽到,卻像是隔了幾輩子沒聽到。

黛玉的兩眼空洞地看著前方,壓下去的許多事又浮了出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熟悉,可又陌生。

達西站在那靜靜等著,想知道黛玉會怎麼說。如果黛玉說婚禮取消,他接受。昨天老夫人說他給自己箍著了。沒錯, 他給箍著了, 責任、榮譽全箍著他。

黛玉回過了些神:“寶玉他在哪?”

“他就在彭伯裡,昨晚到的。我吩咐雷諾太太好好照顧他。”達西讓聲音盡量平靜下來。

“他怎麼來的呢?寶玉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長安城外吧。”黛玉垂下了眼, “路上可平安?”

“你可以見了他問。你要見他嗎?”

黛玉抬起了眼:“再等等吧。昨晚那位畢脫上校來什麼事?”

“例行尋查吧, 正好到這,就來彭伯裡看看。”達西把綁匪綁架茗煙索要贖金的事給瞞下。

昨晚達西跟著畢脫上校為了救出茗煙奔波忙碌了一宿, 今天天亮時才回到彭伯裡。五千英鎊的支票達西已經開好, 綁匪卻食言,還沒有把茗煙交出來。

黛玉的眼睛在轉:“之前怎麼沒有這種例行尋查?”心有些亂,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彭伯裡周圍一帶是有駐軍的,之前可能沒有尋查到這裡。”

黛玉“哦”了聲:“我先回老夫人那裡了。”

“我送你。”達西陪著黛玉往老夫人的住處走。一路上倆人都不說話,看快到了老夫人的房子, 一個男僕跑了過來,看了眼黛玉,才對達西說:“爵爺,埃文斯先生找您, 請爵爺回去。”

達西對男僕說:“我這就來。”沖黛玉欠了欠身,就大步往彭伯裡去了。

黛玉看著匆匆而去的達西,知道定然有事。想跟說達西說,自己也要去。猜到達西一定不會同意的。看著達西兩條長腿,步伐堅定,快速向前行走,一會兒就轉了個彎,給路旁的紫杉擋住了身影。

黛玉跟在後面,往彭伯裡而來。到了彭伯裡的大門這,黛玉正好瞧到達西上馬。

“你要出去?”黛玉問,眼睛看向另一匹馬上的一位穿紅制服的軍官。

“是。”達西向那個軍官說,“道森上尉我們走吧。”

黛玉看著倆人絕塵而去,問站在邊上的埃文斯先生:“勳爵這是去哪?”

埃文斯先生嚥了口水:“畢脫上校派人來找爵爺的。”

“畢脫上校昨晚不是來過,今天為什麼還要找勳爵去呢?”黛玉追問著。

埃文斯先生為難,不知道怎麼回答黛玉,搜腸刮肚想詞。

“來吧,親愛的。咱們女人有時就得裝傻,讓他們男人把面子掙足了。”

黛玉去看說話的人是老夫人,臉微微紅,這樣子偷聽總是不光彩的。

“老夫人,我只是想知道……”

老夫人拉著黛玉往大門走:“親愛的,有時裝糊塗是最好的。男人就那點本事,我們要是處處都比他們強,那會讓他們顏面盡失。”

這話放在平時,黛玉會笑。現在笑不出來。自從昨晚感覺有事,到今早知道寶來了,黛玉心頭跟壓了塊石頭,不舒服。

黛玉跟著老夫人,正要進早餐室,感覺有人在看自己。轉過身在走廊那頭的陰暗處看到有個人影,看不真切,可能是個男僕。黛玉轉回了頭繼續往早餐室走。

“林妹妹。”

黛玉頓了頓,再轉身過來去看那個陰影。

寶玉從暗處走了出來,他看黛玉已經很久了。第一眼沒有認出來,黛玉穿著西洋的衣服,比以前更漂亮了。如果不是黛玉跟老夫人說話的聲音,黛玉的步態,寶玉不敢相信這是黛玉。

第一次見黛玉時,寶玉說黛玉是神仙似的妹妹,寶玉是和黛玉平起平坐的,甚至還是俯視黛玉。現在,黛玉還是神仙似的妹妹,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寶玉,身上的衣服是借來的,穿得並不得體挺撥,落魄的就是個乞討者。而這已經是經過裝扮後的,昨晚的他更加的不堪。

黛玉等到寶玉完全走到光亮處,看了半天都不能認為這就是寶玉。眼前的人瘦削憔悴,眼睛沒有半點光亮,是寶玉說過的死魚眼睛。

“林妹妹。”寶玉又叫了一聲。

黛玉吸了口氣,想到了邊上還站著老夫人:“老夫人,這是我表哥賈寶玉。”

寶玉聽不懂英吉利話,聽黛玉說得這麼流利,苦笑了聲:“妹妹真厲害,西洋話能說得這麼好。”

“彭伯裡侯爵教的。”黛玉又介紹,“這是彭伯裡侯爵的祖母芭芭拉達西夫人。”

寶玉沖著老夫人彎了彎腰,這身衣服不打好千,心裡想著西洋人彎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