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草在陶罐裡沸騰,難聞的氣味瀰漫房間。

早晨的陽光穿過雲層的間隙,照進窗欞,光斑落在涼蓆一具身體上,不久,老人在一片嘈雜中醒過來。

外面人聲嘈雜,那是不一樣的語言,或許聽到屋中傳來動靜,外面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走了進來,長裙,寬大的長袖上衣,面板稍黑,沒有絲毫的美感。公孫越躺在上面偏頭看著她撲滅了爐裡的小火,將罐子裡熬的草藥倒進碗裡,那婦人頗有些難看,還是轉過頭來朝他笑了一下,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知道你們救了我,但請儘快讓我見到你們的主公,不然要出事了……”

“.……”

“老夫知道你聽不懂,但事情很嚴重,你們的王子想要奪位,殺我們漢人只是一步棋……”

那帕提亞婦人依舊在笑,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老人。

“……蠻荒之人,哪有女人這般看男人的,快去把你們能主事的人叫來啊,再晚就來不及了。”

他醒來已經半月,身上箭傷還未痊癒,每日都是那婦人在照顧,救他的人偶爾過來一兩次問候幾句,是一個年輕人,樣貌上與那位沃洛吉斯有七八分相似,半月間,公孫越不難猜出這人很有可能是安息皇室,帕提亞老皇帝的二王子,至於名字他是不知道的。

至於屋中的婦人,是專門安排過來服侍他的,也不是啞巴,只是言語不通而已,但老人忍不住還是想多說一些,這十多天裡,沒人與他說話,簡直就是一種煎熬,有時那婦人會過來與他溝通,比如夜裡,悄悄爬上床……老人心中隱隱明白對方的想法,安息雖然是一個國家,但大多還是部落制度,自治的局面,皇帝直接管轄的範圍只有京畿,而且常年降雨很少,空氣、土壤乾燥,許多地方有大片的沙漠、戈壁,而草原又用來牧馬,種植的田地相對就少上許多,要不是處在東西方中間,能收斂大量的財富,這個國家將很難維持下去。

而條件的限制,所以安息並沒有常備軍,更不沒有用兵屯田的方法…….

“算了…..與你說再多也沒用。”

老人笑著說了一句,撐起上身坐了起來,帕提亞婦人將碗裡藥涼好了一些,端著走過來,用木勺餵給他喝,偶爾嘰裡咕嚕的說一些話,都是公孫越聽不懂的。

喝完藥,公孫越想要出去走一圈,外面是不大的庭院,土坯壘起來的外牆,人跳起來就能看到外面,婦人默不作聲的跟在後面陪著,累了就在附近一顆樹下休息,看著視線裡的光塵舞動,大概快要到中午,外面響起了馬蹄聲,屋裡做飯的婦人也跟著跑了出來,跪下的同時,公孫越努力站起身,拉扯到傷口,多少還有些疼痛。

不遠的門被推開,幾名安息士兵走了進來。

他們目光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隨後分站到兩邊躬身低頭,一襲V形敞口白色長袍,頭戴銅箍的男人走過士兵中間,看到樹下的老人,滿嘴鬍鬚張開,大笑著走近,老人大抵明白對方應該是說一些見面的禮貌話,便是拱手還去一禮:“漢使見過殿下。”

進來的男人名叫阿爾達班,帕提亞皇帝的幼子,也是沃洛吉斯的弟弟。

“.…..塞留斯人,你是一名睿智的老者,察覺到了我那哥哥的野心,就在幾天前,我安排在赫卡東比魯城的人穿出來訊息,他控制了偉大的帕提亞皇帝,我的父親,把殺塞留斯人的罪名安在了皇帝頭上,算上四年前羅馬的塞維魯攻佔了幼發拉底河和泰西封,讓我父親的威望到了最低谷,不過只要你沒有死,國書還在,我們就有機會…….”

阿爾達班用著老人聽不懂的語言,捏緊拳頭,“.……很快我們就啟程,帶著軍隊討伐我那位兄長,將父親的罪名洗清,讓不潔者得到他該有的懲罰!”

看著激動說話的男子走後,老人站在那裡看著出門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那邊跪伏的婦人以為他心裡有些沮喪,過來安慰,公孫越重新坐回樹下,看她一眼:“你們都快要滅國了……還笑…..彼其娘之……”

夾雜著情緒的話語複雜的說出口,旁邊的婦人過來安慰他,外邦士卒正面無表情的的看過來,溫柔的聲音、嘈雜的聲響,彙集在老人的耳中,他抬起頭,陽光正烈,萬里長空飄著朵朵白雲,變幻著各種形狀,有時像牛馬、轅車、人像,而不久又變成縱馬飛馳的騎士,握手著彎刀殺過來,彷彿有血光濺起來,衝進他視野當中。

戰爭已經開始了。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