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征戰的軍隊押送數十萬俘虜從遼西草原進入漢地。隨著安置龐大數量的工程也幾近破土動工,應該能在冬季來臨前,建出簡單的茅舍、帳篷,規劃出一片臨時的營地,至少能抵禦冬雪寒風,不至於再死許多人。

沮陽,都督府。

七歲的公孫正哼著從母親那裡學來的小曲從東方兄長房裡出來,陽光正明媚的照下來,他小跑過長廊,急急忙忙推開圍上來的幾名丫鬟,衝過月牙門,去往後院,見到蹇碩時,脆生生喊了一聲:“蹇管事,看到我娘了嗎?”

蹇碩笑眯眯的指了一個方向時,小身影提著袍擺興奮的跑了過去,在父母的房門前停下,臉頰微微有些通紅,連連敲響門扇。

“娘,快開門。”

門內,腳步聲走來,門扇下一秒開啟,露出婷婷玉立的身影,“大公子怎麼跑的臉都紅了,下面的人是不是在偷懶……真是欠管教,我去收拾她們。”

然而,門口的小身影沒有理她,跨過門檻走了進去,對面,蔡琰正坐在梳妝的桌前繡著一隻圓滾滾的小老虎在小鞋上,偏過頭見到正兒氣喘吁吁的過來,放下那雙鞋子,轉身過去,掏出錦帕給他輕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跑這麼急,白狼又追著你咬了?”

“它都老了,跑不過正兒……”小孩仰著頭一臉嚴肅正經的模樣,越發與公孫止一模一樣了,不過好像意識到話跑偏了,一下抓緊母親的袖子,頗為興奮的說道:“對了,剛剛聽東方兄長說,爹爹要回來了是不是?”

蔡琰的目光帶著慈和,手輕輕撫了下兒子的頭:“自然是真的,娘也是在今日早晨見到李郡丞傳來的訊息,你爹爹大勝歸來,該是高興,可作為長子,正兒切記不可這般大呼小叫,失了體面。”

“知道了……娘你又要囉嗦了……”正兒心情極好,往日遇到母親說教,都會捂著耳朵跑開。此時,沒有走,卻是可憐巴巴的望著眼前的婦人,“那爹爹什麼時候回家裡來,正兒好想他啊。”

“那也要等到軍隊歸營,安排完將士才行,你爹爹統帥三軍,自然要做到以身作則,否則下面的將軍、士兵們就會有微詞,所以,你要耐心的家裡等候,不要到處亂跑了,如果實在煩悶可以去找小姨……她反正也很無聊的。”

公孫正微斜小臉,清秀的長眉微微挑了挑,抱著手臂:“我才不去,小姨就知道看書,從不和我玩,算了算了,你們都無趣,我自己去門口等爹爹回來。”

小人哼了一聲,小跑了出去,香蓮怕他摔著、碰著也跟著去了前院那邊。房間內,安靜下來,蔡琰拿起之前那雙做給正兒的小鞋,亦然沒了心思,起身走屋簷下,庭院裡的葉子已經變得金黃,鳥兒鳴囀在枝頭。

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

滿山的樹葉呈出了秋色,在十月十六這天下午,軍隊的身影早一步出現在上谷郡的地界上,繪有白色巨狼的大旗高高舉在空中,獵獵作響,成千上萬的騎兵呈數列,蜿蜒而行,高高的地平線上,漸黃的草間,揚起驚人的塵土。

白色巨狼旗幟下,周圍拱衛的兩千近衛狼騎,刀、弓齊備,簇擁著狼絨甲冑、猩紅披風的‘狼王’。經歷近兩月的征伐,兩個多月的返程,終於攜數十萬俘虜,凱旋迴來了。

轟轟轟。

天色尚早,轟鳴的馬蹄聲中,前方的地平線上,一批騎馬的人影朝軍隊迎來,並沒有任何兵器、衣甲,隊伍加起來不過五六十人,就連前方的遊騎也懶得過來盤問,遠遠看過一眼後,勒轉方向離開,若是敵人,迎面撞上前方的騎兵,純粹也是找死。

不久後,護衛狼旗的前隊在李恪舉手:“停!”的聲音裡,緩緩減速,前方奔跑而來的數十人,也十丈外勒馬停下,騎馬的是鄒丹和持一柄畫戟的司馬懿,而中間的文士,先行下馬走去,一抖寬袖走到近前,拱手躬下了身子。

“儒,拜見都督!”

身後,鄒丹、司馬懿二人甚至跟來的侍衛也俱都下馬,站立原地齊聲大喊:“恭賀都督平定遼東,我等為都督凱旋賀——”

“原來是郡丞啊……你等著,我通報首領。”李恪大大咧咧的朝躬身的中年文士說道,隨後,一勒韁繩,調頭去往中軍。

拱手躬身的司馬懿微抬了下臉,看去前方,他已滿二十,身形也越發高大健碩,過去的幾年裡,一直勤練武藝,也多有去師父那邊請教,平日裡公務在身,投在都督門下後,因為當時年歲原因,只擔任督郵掾,之後又調去賊曹掾史,主持緝拿賊盜之事,直到去年又任府門亭長,主守衛府衙之職,閒暇時,他也在夜裡學習兵書。

待到師父溫侯呂布去往冀州參與戰事後,他心裡想要建功立業的心思越發活絡起來,在知道遼東大勝訊息後,三軍回城,便是與李儒一起前來迎接,以便入公孫都督的眼裡,將來也有機會帶兵出征的機會。

思緒飄著,前方馬蹄聲攢動,呈四列的馬隊緩緩分出一條道路,李儒等人抬起頭來的時候,視野之中,一匹黑色大馬踏著雄壯的步伐越眾而出,一襲紅色披風招展,馬背上,公孫止一勒韁繩。

唏律律!

馬鳴長嘶——

邁動的鐵蹄在眾人面前停下,公孫止望著大半年不見的李儒,臉上也有了笑容,一掀披風,下馬大步過去,朝對方拱起手:“文優在在後方殫精竭慮,讓三軍在外毫無後顧之憂,我該謝你!受公孫止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李儒連忙將躬身下的身影扶住,“儒在主公麾下做事,分憂解難該是本份,主公要感謝,不妨改日請如過府吃一杯酒就是了。”

他在上谷郡殫精竭慮這些年,並不曾抱怨過,反而比當初在岳丈麾下時,要好過許多,這裡沒有太多約束他的人和規矩,只是有時想起曾經並肩一起共事的獨臂青年,會有微微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