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鳴響起,蔓延的兵鋒正在往後退走……

城頭上燃燒的火焰被撲滅,濃煙在天空席捲,林林火把下,守城士卒沉默的將一具具屍體從牆垛後面推下去,遠遠近近的視野鋪開,城上城下,斑駁著暗紅的血色,與屍體交織連成一片,部分是城中計程車卒,而青州兵佔了大部分,推下城牆的屍體重重疊疊堆積在牆根下,安靜的停留在夜色裡。

“曹兵退下城了……他們退了……”

城牆段上,臉上有著喜氣計程車兵匆匆忙忙跑過一道持戟站立的身形後方,整座城牆上,抬走的傷者、屍體的悲慼氛圍裡,敵人的退卻是難得讓人高興的訊息。眺望城外夜色之中的曹軍營地,站立的身形緊皺的眉頭鬆了鬆,此時戰事剛剛結束,周圍的傷者實在有些多,痛苦的呻.吟持續的傳來,他微微轉了轉頭,大部分被抬去傷兵營計程車卒,這輩子恐怕會落下殘疾了。

身邊許多人來去,打掃著城牆,重新佈置守城的器具,過來幾撥傳令兵彙報了情況,又帶著命令離開後,魏續、魏越朝這邊過來,見自家主公沉默模樣,還以為是為明日的戰事憂慮。

“.……主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眼下曹賊退了一次,明日眾人齊心,再退他一次,只要拖到他們軍中糧盡,我們便是守下來了,此刻該是鼓舞士氣,讓眾兵將們高興高興才是。”

呂布看過渾身血腥氣的二將,臉上爬上一絲疲憊,不遠,一名傷兵被人一把將刺進肩膀的箭矢拔出,淒厲的“啊!”一聲慘叫傳來時,他方才開口:“今日才第一次攻城,哪裡算得激烈,高興還太早了。”

“.……這次上城的曹兵算不得多,曹將也沒來幾個,他們更像是在觸探我們防守的程度,明日他們再來,就不會和今日這般簡單了,傳令下去,沒有我命令,誰也不許喝酒,嚴防曹賊趁夜偷城。”

說話的語氣並不高,然而對面的魏續想要說寫什麼,身旁的魏越趕忙拉了拉他,輕搖了下頭,這才閉上嘴,與呂布一道下了城牆,去往傷兵營,裡面各種慘叫聲、血腥氣、草藥味瀰漫,城中醫匠大多已被邀到這邊幫忙醫治傷兵,依舊顯得不夠用,身影忙碌的在各個病榻前來了又去,甚至不少人在嚴重的傷勢下,疼痛的死去,也有在昏厥中悄無聲息的離世,尚有餘溫的屍體下一秒就被營中士卒抬走,鮮血順著垂下的手臂一滴滴落在地上,延綿出去。

片刻後,又有新的傷兵被抬進來,睡在死去的同伴那張床上。痛苦的喊叫聲中,也有不少輕傷計程車卒低聲交談的話語夾雜在裡面,“……外面沒聲音了。”“不知守沒守下來……”“有溫侯在,一定能守住。”“.……我草他孃的曹兵,斷我一條胳膊。”“沒關係……等包紮好,不是還有一隻手嗎,照樣能上去殺人。”

持續的交談,一個沒了右臂計程車卒看到這邊披百花袍的身形,張嘴叫了一聲:“主公……我可打退了?”

營帳門口,呂布吸了一口氣,壓抑著聲音:“打退了……你們都是我呂布麾下最好計程車兵,好好養傷,今日你們殘了身軀,將來我呂布養你們……養你們一輩子!”

“還讓主公放心……當兵吃糧的,上了戰場早就看淡生死了……”那獨臂士兵想撐起來,被呂布伸手按下,他臉上質樸的笑起來:“……我跟著主公從幷州一路殺到這邊徐州,這麼多年了,反正也沒成家,身邊沒累贅,老家那邊父母雙親估計也死了,更沒有牽掛,明日守城,再讓我上去吧,一隻手我也能殺人。”

他旁邊,瞎了一隻眼計程車卒撐起身子:“是啊,今日我城牆上殺了三個!瞎了一隻眼更好,還能看的準一些。”

這邊說話的聲音傳開,許許多多的傷兵聽到這處的動靜,也看到了站立許久的身影,一個個激動的仰起頭想要說話,有傷重的咬緊牙關,儘量不讓自己發出慘叫。

嘈雜的聲音嗡嗡嗡的躁動,傷兵營裡,淒涼的沉默還在持續,威猛高大的身形動了動,呂布就那麼的看著眾人一陣,嘶啞的開口:“……你們死在這裡,才是我呂布瞎了眼。”說了這句,魏續、魏越疑惑對望中,說完話,身形轉過來,呂布持著畫戟走了出去,外面,張遼身上包紮著,帶著鮮血、疲累迎上來:“奉先。”

“文遠好生休息。”沉寂如火山般的呂布抬起手拍了拍他肩膀,“明日城頭,由我來親自守。”說完,提著畫戟徑直走出轅門,翻上赤兔馬離開了。張遼望著離開的身影,抬了抬頭,看著濃煙捲過的黑夜,城頭尚未撲滅的火光,陡然想起白天這位睥睨天下的飛將和他說的那番話,笑了起來,眼淚也順著眼角流出來。

夜色沉寂下來,風就像不會停歇般的呼嘯拂過山麓,相距嘩嘩響動的林野外五里的原野上,腳步聲壓過低伏的青草,快速奔行。

一道道的身影在穿過黑色的夜幕,偶爾亮起一絲火光,有人點看了下地圖後,又連忙熄滅火焰,陳宮的聲音在漆黑的裡悄聲響起:“照直往下,過了河就是曹操大軍營寨,趁其明日攻城時,我們匿與附近,襲了他大寨,將糧秣盡數燒燬,下邳之圍立解,到時曹軍兵心混亂,正好與溫侯裡外夾擊,大敗曹賊和公孫止。”

“太過冒險了,軍師!”圍攏的幾人中,臧霸深吸了一口氣,“我等好不容易拉起這點兵馬,軍師是要讓他們都盡折在這裡才甘心,曹操又非張勳之流,豈能讓人劫了主寨,下邳城兵兇戰危,隨時都會被破,曹操攻西門,那我們邊專打東門的曹軍,放出一條生道,好讓溫侯轉戰其餘城池,有了騰挪之地,方才能周旋。”

陳宮激動的向前跨出步子,揮起袍袖,據理力爭:“糊塗!你也知曉兵兇戰危,如今下邳被圍,軍心定然頹喪,破城只在旦夕之間,哪有那麼多寬裕時間給你攻打東門曹軍,只要偷襲曹操大營,點燃糧草,這邊火勢一起,城頭溫侯及眾軍士定會士氣倍增,奮勇擊退敵人。”

“我這是新拉起的隊伍,哪有實力與守寨精銳對攻——”臧霸激起兇性,大喊出聲。

“你這是顧惜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