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脈,樹葉枯黃飄落下地,腳步走在上面,傳來沙沙沙的輕響。

張燕一身大氅,內建披甲在數名心腹頭領陪同下行走在山間,四下的林野傳來嘈雜的人聲,隨後停下往那邊看了看,有人連忙過來彙報了一下情況,轉身又跑了回去,朝人群發出嘶吼般的指揮。

“將軍,咱們真要將人遷過去,到時到了別人地盤,就得受人管了。”後方頭領中,傷勢早已恢復的郭大賢低下聲音,不過周圍同伴亦能聽的清楚。

前方走著的身影,負著手轉過來望著他,搖搖頭又轉回去,看著前方的樹林繼續走:“不遷,今年冬天就是咱們最後的時光了,公孫止咄咄逼人,眼饞我這山裡的人口,無非也是為爭天下嘛……說到底,和咱們這些人有什麼區別,一個山賊,一個想做竊國之賊……他孃的……不都是賊嗎……”

“可是…….”郭大賢咬了咬牙:“將軍,那咱們這麼兄弟怎麼辦?那公孫止就一座城,不見得能讓咱們十多位頭領都有官位,於其投他,不如去投別人?”

前方的目光看過來:“投誰?”

“投……”

“投袁紹?咱們才和他打過仗,他心胸還達不到那麼寬廣容得下我等。”張燕陡然吼道:“投東郡曹操?他也不過一城之守,還就在鄴城不遠,投他不過是在找死!劉虞死了,幽州就剩公孫瓚,他是公孫止的爹,拖著幾十萬人咱們周圍還能投誰?!你說啊!”

青牛角、左髭丈八等人走過來,想要勸說:“將軍,咱們也……”

“都別說了——”

那邊聲音在怒吼,將他們斥的往後退了半步,張燕一揮手:“知不知道再打下去,咱們的根就全斷在這片山裡,當年大家做了黃巾、盜匪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有一個讓他們重新當普通百姓的機會,可以堂堂正正走出大山,你們還想他們困死在這裡!是不是?!”

“……不是。”郭大賢垂下頭,撇過臉去,“可咱們人也不少,也可以自己殺出去,比如幷州,那裡兵將薄弱,咱們過去攻下幾個城,把山中家眷安置過去也是一條出路啊。”

沙沙的腳步聲靠近過來,他抬起頭,張燕已走進,伸手抓在他肩膀上,手指捏緊:“然後呢?你以為我當初就沒想過?當初丁原離開幷州的時候,我他孃的就差點忍不住殺去幷州了,可熱血歸熱血,你自己睜大眼睛看看,咱們是黑山賊、黃巾、冀州各地盜匪糾結起來的隊伍,我告訴你,打下一座城池,咱們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造反。”

說完,張燕朝他嘀咕一句:“不長腦袋!”隨後,轉身繼續前走:“讓他們加快速度,在第一場雪來之前,我要看到第一批百姓踏上前途。”

“是!”眾人拱手大喝。

以他們為中心視野升上天空,陰沉的天雲翻滾著,風帶著冬日的寒意拂過山麓,滿山遍野之中密密麻麻的身影拖家帶口的在走,黑山中被命為管事的小頭目拔著腳飛快在林間穿梭,不斷朝行走的人群重複吶喊。

“……大夥心裡不要難過,離開這裡咱們才有新的活法,可以去外面隨意的走動,聽說上谷郡那邊地廣人稀,有大量的土地分給你們,田產也都屬於你們自己的,想種什麼都可以,知不知道,這是張將軍和北方的公孫首領為我們掙下的……鄉親心裡不要埋怨……他們也是迫不得已……到了淇水、林虎兩地,那裡有食物和禦寒衣物……”

人影跑在烏泱泱的身影當中,聲音夾雜嘈雜裡變得斷斷續續。在另一邊的山腰上,老嫗護著土屋尖叫著揮舞手臂不讓過來帶她離開的黑山賊:“什麼狗屁的上谷郡,我就要坐這裡,我兒子就要回來了,他還要娶媳婦,這是給他留的,你們不能帶我走……”

老婦人的神智有了問題,眾人中有人是認識她兒子的,上個月,在於毒軍中已經死了,死在袁紹的伏擊。尖叫聲裡,老嫗被架了起來,她身後的土屋隨後眾人被推倒,趴在一名黑山賊肩膀上掙扎著,哭的撕心裂肺。

西面的淇水,西北面的林虎是山脈中間唯一的兩個盆地,由山中大隊大隊走出的百姓朝這兩個集合點緩慢的遷移,崎嶇的道路上,婦人懷中的襁褓裡,嬰兒不安的大哭,老人哆哆嗦嗦拄著柺杖被人群擠的歪歪斜斜,這樣的天氣裡,凍的發抖,隨後縮在樹下、岩石縫裡,被人遺忘。身強力壯的青年、成年男人揹負家中有用的物件,不時招呼掉隊的女人或孩子,若是除去遮掩的林野,漫山遍野擠的都是人的身影。

就連平時兇殘的狼群、餓虎也不敢輕易觸碰這支龐大難以想象的遷途。

*******************************

支撐這龐大遷移的人之一,此時方才睡醒過來,繁忙嘈雜的山寨外面,從太行山脈裡走出的軍隊,在昨天夜裡到達了,公孫止在蔡琰服侍下穿的比平日正常了許多,金紋花邊的交領長袍,一條狐絨披肩掛在肩上,下頷的短鬚也被女人打理的整整齊齊。

“這支西涼軍的將領乃是正經人,李儒除去陰暗惡毒,也是讀書人,夫君該給他們留下好印象,省得讓他們以為投錯了人。”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罵他們……”公孫止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行頭,笑著捏了捏妻子的臉,“好了,我過去了。”

旋即,開啟房門,白狼大搖大擺的跟在後面,朝山寨正廳過去,此時天色將暗下來,公孫止這一覺,睡的有點長。到了廳外,一排排披甲持槍的黑山騎見到首領過來,站的筆直,將槍柄敲擊在地面,發出整齊的嘭嘭聲。

“首領到——”站在門口的蹇碩連忙報名,隨後轉身小步走在進去的身影后側。

人聲喧鬧鼎沸的大廳,原本跪坐喝酒的眾人齊齊站了起來,右側客座上,兩道身影互相對視一眼,也跟著站了起來,看到那邊披著狐絨的身影龍庭虎步走上首位虎椅。

“這就是公孫止…….好氣勢……”披甲的將領旁邊,一身破舊的儒袍的中年文士捻著須尖暗自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