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北伐,是回到北方去,回到我們的故土去”

燕寧笑了起來,眉眼間寫著幾分荒唐,眼角微微上挑,帶著涼薄的嘲諷姿態,輕敲了下茶盞的杯壁,伴隨著瓷盞清脆的叮鈴聲,她的聲音隨之響起,清亮,平靜地發問。

“北周所佔據的,是我皇朝的土地,治下的,是我皇朝的子民。現在,我們只是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罷了。難道,別人的東西佔得久了,就成了自己的了?”

完顏烏祿稍愣了一下,很快笑起來,以衣袖掩面,整個人笑得直抽搐,笑聲朗朗,讓門外地閻孟林幾人都好奇了起來。

他突然為她的可笑又單純的想法而感到悲哀和好笑,他的小郡主怎麼會這麼天真的呢,實在是太可愛了。

等了好一會,笑聲才停,剛剛笑得直不起腰的一人此刻臉上依舊含著明顯的笑意,只是收斂了許多,隨手攬過桌上的茶盞,靠著椅子的後背,說教似的對著燕寧。

“天下有紀年以來就是分分合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就是理之自然。郡主說那五州之地是皇朝的舊土,可他實打實在我北周治下幾十年,而皇朝之前,又有前朝,那豈不也是前朝之地?趕明,前朝後裔打一個復辟的旗號,難道你皇朝也要上趕著把王位交給人家?”

他瞥了燕寧一眼,輕搖了下頭,“亂世之中,誰能說得清楚這領土究竟是誰的呢?天下疆域,能者居之,你皇朝南下自己丟的疆土,還想我北周還回來不成?未免可笑。就算拿我做人質,北鄰五洲,我們也絕不會讓與你”

燕寧笑著點點頭,表示極大的認同,事實上,完顏烏祿說得也確實沒錯,甚至非常正確,讓她心情都有幾分雀躍起來。

他也是這樣認為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長孫殿下說得在理。所以,我打算聽從您的建議”

對面的人愣愣地看著她,似乎是讀不懂她此刻的表情。

燕寧好脾氣地對著他解釋。

“所以啊,我也沒打算拿你做人質,白拿回北嶺五洲,那顯得長孫殿下您多不值錢啊。綁了您一場,就換回了原本屬於我中原的東西,要真打得這麼沒水平的算盤,嘖,我怕我們家老祖宗託夢罵我”

完顏烏祿蹙著眉頭,不解道,“那你是打算?”

燕寧笑了起來,明豔萬分的笑容裡頭滿是自信,“嗯,沒什麼打算。您知道的,我們燕家都是粗人,只會蠻功夫,打回去就算了嘛”

“打回去?”

“是的,打回去”,她的眼睛睜大了些,眼裡明亮的光下頭都是認真,還有隱隱的期待,呼之欲出。

似乎這件事已經計劃等待了許久。

“你們五十八年前怎麼打過來的,我們就怎麼打回去。你說得對,這山河既然曾易主過,已經髒了,分不清楚到底是誰的了,那就該用鮮血給它洗回來,然後開開心心接我們的同胞回家”

花廳裡沒有人說話,燕寧還是笑著的,彷彿說的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紅泥小爐上煨著的茶水已然重新煮沸,發出噗噗的響聲。

燕寧好脾氣地等著完顏烏祿的反應。

良久,才看到眼前入定似的人有了點反應波動,“燕寧,你瘋了。難道你想撕毀‘青南山之約’,撕毀北周與皇朝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平?”

“唉,錯錯錯”,坐在椅子上的人急忙擺手。

另一隻纖細的玉手在桌上敲了敲,“先動手的人,可不是燕北哦,襲我檀州,傷我軍民,致使我鎮北王下落不明,是你北周軍啊。先準備撕毀‘青南山之約’的,可是殿下您呀”

完顏烏祿看著燕寧的眼神帶了幾分驚恐,戰場,是一個最能勾動人戾氣的地方,而她未上戰場便已殺氣縱橫,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彷彿透過她,看到的是燕家最早的那一尊殺神。

不能讓燕寧統帥下的燕北打下去。

他吐了口氣,強撐著扯出一抹笑,“郡主倒也不必動怒,燕北與我北周之前也是時有摩擦,這都是些小事,之前造成的不過是一些平民傷亡。這次燕北軍在檀州的所有損失,北周願意一力承擔,休戰議和,您看怎麼樣?”

手輕抖了一下,茶水漾開了鳳凰綢的紅。

抬頭看向完顏烏祿,被望著的人一下有些愣神,燕寧的那雙眼裡沒有同意沒有憤怒,餘下的好像是失望,滿滿的失望,完顏烏祿讀不出來,她到底在想什麼?

燕寧看了他幾眼,隨後搖著頭,靠著椅背,閉著眼不出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該怎麼形容呢,似乎心底只餘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