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就只能希望她有這麼幸運了。

總是在這樣的時刻,意識到自己越來越像是師霽,悲觀且實際,但和文小姐一樣,儘管看得清楚,卻又真的再也回不到剛入行時猶存熱血的心態了,胡悅在心裡嘆了口氣,一邊開啟攝像頭,一邊開口,“那,這樣的話,風險還是要和你說清楚的,首先,這個下巴要削多少,得看醫生的判斷,但不管是怎麼樣的改變,都可能會造成後期你的面部下垂——我之前就和你說過,骨骼結構改變,不管改變了哪裡,總會掛不住原來的肉的……”

自從她獨立坐診以來,過來掛號的客戶大概都是做點簡單的小手術,大概還是以開雙眼皮為主——胡悅現在能獨立展開的整容手術也就是這個水平的了。文小姐算是罕見的大客戶,胡悅看過師霽的時間表,又約了後續看效果圖的時間,比預期中超時許多,又要把門診病人儘量在一個上午全部看掉,時長趕得狼狽不堪,到中午,飯也沒來得及吃一口,朱小姐就過來做ct——她要做3d頭模,這樣可以直觀地看到整容方案的效果,j\'s沒有3d印表機,只能到十六院來。

“親愛的,我什麼時候能看到效果模型啊?”

這一次,經紀人沒來,朱小姐也比之前更熱情,聽說她沒吃飯,硬要請她,胡悅有點無奈,但她還沒決定自己做不做手術,對朱小姐是有點心虛的,也沒時間太謙讓,也就半推半就,被朱小姐拉到附近的餐廳,點了一份瑪格麗特披薩——朱小姐自己當然是吃沙拉的,而且還不怎麼吃,舉著生菜慢慢地啃,對胡悅面前的那張披薩流口水。

“要不要吃點?”胡悅有點看不下去了,半開玩笑,“反正,臉都是要動的,也不擔心胖臉了啊。”

朱小姐垂涎三尺,大為意動,但又很快搖頭,“算了算了,肉不長臉上也長身上,我們每次去公司都要過稱,重了的話,經紀人要罵的。”

胡悅對娛樂圈的八卦,無可無不可,只是和朱小姐沒什麼話說,為了讓話題別繞著手術打轉,便問,“你們的目標體重是多少?太重了也不行吧?”

朱小姐剛要回答,服務生走過來,放下一杯健康特飲,“不好意思,小姐,那邊的客人請的,請問您——”

兩個女人一起看過去,窗邊有個老外對她們舉舉杯——這一帶,外國人很多,門檻也精,看朱小姐吃沙拉,身材又瘦,知道不是那種能用甜品打動的女孩子,就送一杯蔬菜汁搭訕。

不論如何,被搭訕總是讓人開心的,胡悅對朱小姐調侃地一笑,但朱小姐卻絲毫不為所動,擺擺手,“不好意思,請他自己享用吧。”

她的興趣,始終集中在自己的手術方案和風險上,胡悅看得出來,幾次她都想開啟這個話題,只是沒找到好的機會,現在也不例外,只是現在她並不想談,“這讓我想到今早我接的一個客戶。”

“哦?”朱小姐還是不願掃了主刀醫生的興致。

“她底子還不錯,就是下頷條件不太好……”胡悅簡單講了一下文小姐想要進一步整容的決心,“她說,人越美,就越能體會到世界的善意,她想要變得更美——剛才的例子就很不錯,我來這裡吃過好幾次飯,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食客的善意。”

朱小姐自然比文小姐美了許多倍,聞言,她露出自信又有優越感的笑容,手輕輕撫過臉頰:美女對自己的美貌,就像是對戴在手指上的絕世珠寶,總是很自矜的,想要低調,卻又忍不住在讚美中炫耀。

“真的忍心嗎?”見是時機,胡悅問她,“要放棄掉這樣的臉?”

這不是第一次問,但這一次,經紀人不在身邊,她們兩人也都很清楚,手術開始以後,這張臉會變成什麼樣子,這其實頗有些諷刺,一個美人,為了在鏡頭前更美,卻要在現實中放棄自己的美麗。朱小姐也許已想得夠明白,但,或者仍會有點不捨吧。

胡悅猜得不錯,不捨,都會有一點點,朱小姐臉上浮現出一絲憾色,但旋即消失,她輕輕點點頭,“嗯。”

為什麼呢?

這句話,不用問出聲,朱小姐也能聽到,她再一次輕輕撫過鬢角,低首莞爾而笑,笑意低迴婉轉,又有那麼一絲嫵媚的韻味,不說別人,就連胡悅都忍不住看呆眼,這就是美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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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膚淺的善意並不值錢啊。”她輕聲說,“從來沒有擁有過的人,偶然嚐到,會覺得很稀有,但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很容易看破的。”

“一支花,一個蘋果,一杯健康特飲,甚至是一個金龜婿,可能有些人都覺得很好,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朱小姐說,她那淺淺無奈的笑意,漸漸被微笑中的憧憬取代——在這一刻,她和文小姐雖然顏值有高低,但笑容卻一樣都單純而又充滿了希望,“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想要得到的東西,如果這要用現實中的美貌來交換,那,為什麼不行呢?”

“至少,失去這種美,我能獲得另一種作為補償呀——現實中也許不會再這麼漂亮了,可鏡頭裡,我卻會比從前漂亮。”

她的笑容明豔,但更美的卻不是皮相,而是那熊熊燃燒的野心和氣魄,以及讓人佩服的豁達,“胡醫生,我這麼說也許你不會贊同,可我覺得,和永遠留存的影像相比,這稍縱即逝的現實,根本,就一點都不值得在意啊。”

我能在鏡頭裡美上十年、百年,讓世人稱頌我的美,和這樣的時間比,在現實中僅僅留在視網膜裡的驚鴻一瞥,隨時會被大腦模糊和篡改的‘現實’,有那麼重要嗎?

這是胡悅第二次在客戶面前啞口無言,感到自己也許過於狹隘地看待了這世界,也是第二次意識到,自己越來越悲觀現實,越來越像是師霽,只是文小姐讓她有些憐愛,而朱小姐——她很少這樣說,確實讓她有一絲佩服,她是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所有的風險,失敗的可能,以及成功後的隱患,但卻仍願意做此豪賭,只因為她有想做的事,有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這東西不論是什麼,其實已不重要。胡悅接觸過這麼多病人,其中大多都給她心中增添煩惱,引來雲霧,但今天這兩個客戶,卻罕見地讓她有了學到點什麼,汲取了點什麼的感覺。

“你說得對。”她笑了,心裡已做了決定。“在這世上,我們都追尋著不同的東西,其實也無需別人的贊同——我只希望,我的手術能幫上你的忙。”

“那要先謝謝你,胡醫生。”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到手術,這細節上的改變,朱小姐沒有錯過,她笑逐顏開,這一笑,美不勝收,正因為知道它將逝去,所以更令人珍惜。“也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她們想要的東西,當然完全不一樣,但也許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得到的機率都極為渺茫,胡悅對朱小姐笑一笑,暫時放下所有煩憂,借了一點她一往無前的勇氣,舉起水杯,“借你吉言了。”

“一定會的。”朱小姐和她碰一下杯,在清脆的撞擊聲中,肯定地說,“一定會的。”

她是真的看清楚了,胡悅知道,所以,這句話就特別有感染力——這世上最有感染力的,就是明明看清楚了,卻還依舊不變的執迷。

“借你吉言吧。”她又說了一遍,笑容已明亮不少,但卻始終不能完全開朗。那塊陰影,回首間總揮之不去,總有一點心思,一直在想:師霽——他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這答案,她……到底還想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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