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竟日只溟濛,不信韶光只此中。

笑拾楊花裝半臂,恐郎到晚怯春風。”

我捧著一本古舊的西湖詩詞集,對著濛濛的山水發呆。才剛過了元宵,西泠印社門可羅雀,除了幾個鐵桿的老頭還時不時前來逛逛,就剩下我坐在這裡照看著店裡的生意。

去年的天氣特別奇怪,七八月杭州下了一場冰雹,大年三十那幾天,氣溫卻回神到了二十幾度。過了初八,天氣竟然冷了下來,直降到了零下。二零一四年的第一場雪,也從杭州上空降了下來。真應了那句話,“冬冷不算冷,春冷凍煞小牛犢”。

算算日子,已經過了九年。自從那件事情過後,老九門的人似乎一夜之間都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小花對此無所謂地聳聳肩,“事情總要有個結束,難道你還想繼續不明不白地探索下去,死在哪個鬥裡?”可沒想到過了三年,三叔竟然不知道從哪個嘎達裡冒出來了。整天冷著一張臉,話也比以前少了不少,整個人透著一股疏離感。興許真的是那件事影響太大,二叔對此也是不置可否,只說了句“隨他去吧”。

不過,三叔能回來我還是很高興的,這讓我心裡有了一些期待。也許說不定哪天,他也出現了,穿著一件深色的衛衣,身上揹著一隻很大的揹包。

在位置上磨蹭了半天,看看天色應該是下午兩三點鐘。我裹了裹衣服,準備關了鋪子去三叔那看看。夥計秦漢是兩年前來的,年二十六的時候他媳婦剛生了個大胖小子,樂得他走路門牙都摔掉兩顆。我可不是什麼吸人血汗的楊白勞,自己的員工逢雙喜都不讓他安生。便大手一揮,批了一個月的假,又發了一個大紅包,讓他好好陪陪老婆孩子。而原先夥計的王盟,他早就混出了山,歸入了我三叔的麾下。

我把詩詞一收,去後面斷了電閘。沒想到出來一看一個穿著綠色大衣的人背對著櫃檯站在店裡,衣服的吊牌還在後面掛著。聽到我的聲音,他轉過身來,一副黑墨鏡佔了大半個臉,看不清楚長相。

“您好,請問您需要點什麼嗎?”

那人也不說話,自顧自地脫起了衣服。取下墨鏡,一張黝黑的臉就露了出來。“哎喲,杭州這天氣真凍死你胖爺了。”

“胖子?!”

我驚喜地跑了上去,扳著胖子的肩膀道:“胖子,你怎麼瘦了這麼多,臉也夠黑的。我差點都認不出你了。”

胖子嘿嘿一樂:“天天在巴乃種地,能不黑不瘦麼?咋樣,你胖哥比以前帥多了吧。別廢話了,快給你胖哥找個地兒吃飯,老子他奶奶的都快餓死了。”

到了西湖,自然是要去樓外樓,離我的鋪子也近,都在孤山。我沒帶胖子在一樓大堂吃飯,直接奔上二樓包廂。老杭州都知道,一樓都是給學徒練練手的,也讓外地人嚐嚐鮮,價格便宜味道自然不用多說。二樓才是正經大師傅燒的,地地道道的本塘貨,味道比一樓好了一個層次都不止。網上也有罵樓外樓又貴又難吃的,像二叔那樣的杭州人見了都是一笑了之。畢竟不知者不為罪,無知不是錯。

之前就說了,胖子要是來杭州我一定好好招待,卻一直都沒機會。現在,我拿過選單見著什麼點什麼,什麼龍井蝦仁、西湖醋魚、海參鮑肚,還給胖子點了一罈十六年的女兒紅,怕他不夠味又來了一瓶茅臺,點得服務員瞅著我直笑。

胖子這貨也不知道餓了幾天了,叫花雞和東坡肉就叫了兩盤,吃得是油光滿面。也許是太久沒見的緣故,見了胖子我十分開心,連著胃口也好了不少,硬是一起解決了大半桌菜。可是吃著吃著,我就察覺出胖子不對。他望著窗外的西湖,一口一口啄著酒,全然沒有以前的豪爽樣,看上去似乎有什麼心事。

而且,好像是關於我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想,只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罷了。

我問道:“胖子,你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兒,和我說說吧。”

胖子放下杯子,一雙招子裡一點醉意都沒有。他考慮了一會兒,我還以為他要說什麼正經事,卻沒想到他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吳邪,這麼多年了,也沒處個物件?”

我愣了一下,“是啊,怎麼了?”

胖子沒直接回答,臉上擠出一個笑,從旁邊的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我接過一看,胖子穿著瑤族的服飾,身邊摟著一個同樣穿著苗族衣服的女人。他們兩個緊緊擁抱在一起,笑得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