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人的春天慷慨的散發著芳香的氣息,這對於浮於天空之上的終南山也是一樣。

大約是白燁濱把山頭都挪到了天空中,所以五月份才能見到花開的苜蓿花,早早的就迎來了花期,就像希望一樣,絢爛迷人。

只是,有人當春則喜,有人見春則憂。

風吹來,攪動著的花香,浮動到叢雲洞門口,撩動著李徒行的衣袍。

味道透入他的肺腑,沁人心脾。

他滿臉鬍渣,表情堅毅,面對白燁濱雙手呈抱拳禮。

對於李徒行的請求,白燁濱想了想,一臉為難,背過身去負起雙手,“天下皆知我找到了海塵心,但你可知道,為何我找到卻不將他帶回來?不願透露訊息,真當是因為我在乎它獨一無二的珍貴?”

李徒行沒有作答,仍舊是愣愣的抱拳拱手而立。

小半晌,白燁濱才嘆息一聲,“數年前當我見到它的時候我就想取走它,我僅僅是拿起它,整片洪荒海頓時壁立千丈,騰嘯不止。我這才反應過來,此聖物於洪荒海來說,有定海之用,所以我便將它沉入了萬丈深海之中,以免有人拿走它,你如今來求我,豈不是讓我自己違背自己的意志?”

見李徒行還是沒反應,白燁濱繼續把話說透,“拿走海塵心你置沿海百姓於何地?”

李徒行仍是沉默。

面對李徒行的木訥,白燁濱突然斥責道:“你乃天下十二位陸地神仙之一,連為何要把陸地神仙這一境界劃分至九品之外都不知道?為了一個女人你連長生大道都不要了?”

李徒行目光堅毅近無情,緩緩開口道:“在下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哪管玄都五府風塵絕,更不懼碧海三山波浪深,往聖有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蟲兒朝生暮死,哪裡懂得何為一天,蟬鳴蚱蜢也不知道何為一年。”

白燁濱耐人尋味的轉過身來,看著李徒行,只見他眼中露出一抹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殺意,只不過隱藏極深,一閃而逝。

李徒行神情比先前更加的嚴肅,繼續洋洋灑灑說道:“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人,未得長生不過百年陽壽,在這短短的遠行逆旅的過程裡,能懂幾個春秋?因為區區長生而泯滅人性,便被稱做大道登頂,為了第二三位的理與法,卻忘卻了排在第一位的情,未免有些可笑了。”

白燁濱目光如炬,恨鐵不成鋼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徒行繼續說道:“在下是想說,就算為了海塵心死一千人、一萬人,天降雷火道身不存,吾也願往,我不想失去欣兒後,悲痛度日,那時一日三秋,我漫漫長生將如何沉淪掙扎?我從來就是個好高騖遠的人,年輕時只知狂歌度日,不知飛揚跋扈為誰而雄,只覺得興亡千古繁華夢在我心間,詩眼倦天涯,周遊江湖數十載,無非得了詩聖的香火名。”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如今看來,這千萬聲名,都不如一人陪伴來得真切,夏蟲、星河、繁花,我枕於她的膝蓋上,才是真正的唯覺時之枕蓆,勝向來之煙霞。海塵心就在那裡,沒有今日李某,未來還有張某、趙某……無窮無盡。對於沿海百姓而言,事態本就炎涼,奈何這本就是世間的本來的樣子,若怪,只能怪命不公。”

白燁濱望著李徒行,只覺得他有情,卻真真切切更是無情,他願以沿海千萬人性命,成就楊欣一人性命。或許深受隆盛觀避世心修的影響,在他看來,全然不在乎貴為詩聖給隆盛觀所帶來的香火。世事如潮,最終還是改變了那個放浪形骸的李徒行,又好像是一點也沒改變他,在他看來生於世間,不過是一場大夢而已。

既然在夢裡,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得的?

頓覺道門不幸,白燁濱驚心動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可得知道,海塵心已經被我遁入深海,拿到它,比我一手托起終南山更難,你還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