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相接,碧藍色延伸到極遠處匯聚成一條更加深色的藍。波浪聲與狂獵的風灌入衣袍,吹落了碎髮,吹亮了眼眸。蓅煙迎著大海奔去,如墜落的石子,踢開鞋,撩起裙襬在膝蓋打了個大結,直到海水沖刷過膝蓋,高高的濺起波浪,她才停下步子。

她轉過身,風浪揚起她的碎髮、紗裙,她笑得特別大聲,笑聲在風裡流轉,遙遙傳入康熙耳中。她說:“玄燁,你會游泳嗎?啊,不對,應該說...你會泅水嗎?”

康熙穿的是一雙明黃麋鹿皮的長靴,軟軟的踩在沙子裡,背手隨在後面。他覺得蓅煙很狂妄、放縱、有令人無法控制之感,又覺她新鮮、有趣、眉眼行色間的笑容充滿著使人愉悅的力量。或許別人覺得蓅煙複雜,可在康熙眼裡,她是天底下最為純淨的女子。

像靛藍的天空,像拂面的暖風。

他笑著走向她,說:“不會。”作為一個皇帝,絕無可能脫光了在外邊游泳。蓅煙失望的嘆了口氣,“我也不太會遊。”又跑過去牽住康熙的手,“我們沿著沙灘走一走嘛。”

韓劇裡都這麼演的。

正是午時烈陽,火綿綿的把沙灘燒成了金光色。沒走幾步,蓅煙繳械投降,熱得喘不過氣,便說:“我們還是棚子底下坐著吧。”康熙聽之任之,脾氣好到令人咂舌。樹蔭底下架著一排臨時搭的布棚,浪花拍石,既可吹海風,也不至於被曬到起皮。孫國安端著一甕沙冰果子上前,堆笑說:“主子請吃冰消消暑熱,烤羊腿馬上就好了。”

蓅煙一驚,欣喜若狂:“怎麼會有冰?”

康熙拿小勺子舀了一大勺塞進她嘴裡,反問:“為何會沒有?”是了,定是從西苑裡早早預備好的,古代人藏冰的手段其實很多,吃冰的花樣兒更是多種多樣,一點不輸現代人。這甕西瓜冰裡面擱了特質的乳酪和各種進貢的果仁,不僅全天然無新增,緊要的是美味爽口。

御廚可不是隨便人都能當的,十八般美食樣樣精通。

冰沒吃完,一整隻羊腿就呈上了桌。康熙知道她喜歡孜然辣,特地讓御廚多放了,又恐她上火,連酸梅湯和解暑湯也早早令人端上了桌。蓅煙吃著烤羊腿,喝著果汁,吹著海風,吃飽喝足,歪在康熙肩膀幾乎要滿足的睡過去。孫國安呈來一張摺子,小聲道:“八百里加急,從廣西來的。”康熙頷首,看了眼蓅煙,見她睡得香甜,沒敢動。孫國安會意,忙將摺子攤開舉在半空給康熙瞧。康熙臉色慢慢凝重,半響才說:“讓陳吉安在水雲榭候著。”

“是。”孫國安收好摺子,踩著沙泥飛快的跑去遠處遣人辦事。

蓅煙挪了挪肩膀上的小腦瓜子,康熙問:“吵醒你了?”

“太陽曬到我臉上了。”她嬉笑的伸了個懶腰,見夕陽墜落海中,血色的倒影破碎在漂浮在海面上,一層一層的盪漾開去,心裡莫名的覺得寧靜厚重。她握住康熙的手,偎依著他的臂膀,恬靜的望著夕陽一片片的墜落,突然很想抓住時間裡的這一刻永不消逝。

西苑裡很快人人皆知皇帝帶著江妃微服私巡去了海邊,話傳到皇后耳裡,皇后只說:“海邊有什麼意思,咱們蒙古的大草原才好玩呢。”太皇太后笑著接話,“宮裡屬你最懂事,不愧為大清的皇后。”她枯槁但強健的手指慈柔的拍著皇后手背,接著說:“你是中宮皇后,地位不可撼動,只要你自己沉得住氣,任憑她誰...”太皇太后的語氣越來越重,“任憑她誰,見了你也得三叩六拜,敬稱一聲主子。你才是大清朝名正言順的女主子!”

宜貴嬪端坐旁側,取下青玉鑿的護甲,拿著小銀錘敲開核桃,吹了皮,送到太皇太后嘴邊,“您說了好半會的話,吃點核桃潤潤喉。”太皇太后牙口不太好,放在嘴裡慢慢的磨著,笑道:“上回賽馬會,你的花樣兒最多,把哀家看得眼花繚亂的!”

“多虧了德嬪提醒呢,您要是喜歡,臣妾下回再騎給您看!”宜貴嬪斜睨著烏雅氏說。

從太皇太后宮裡出來,宜貴嬪攜德嬪同行,她冷嘲熱諷,眉開眼笑的說:“哎呦,你和你丫頭說的那番話,是故意讓我聽的,對嗎?”德嬪唇角勾起笑容,佯裝迷惑,從容道:“宜主子,您指的是哪番話?我聽不明白。”宜貴嬪眼珠上翻,扭著腰肢哼了一聲,甩著帕子獨自往前快步,“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你費盡心思,卻讓馬嬪佔了大便宜,你好虧呢!”

說完,也沒有和德嬪招呼,轉過角門往寢宮去了。

德嬪賠了夫人又折兵,既得罪了容妃,又被宜貴嬪記恨,悶悶難受了幾日,對馬嬪是咬牙切齒,立誓一定要報仇雪恨,否則咽不下心裡這口怨氣。

這一日,午後蓅煙坐在藤椅裡抱著涼枕午睡,夢裡突然聞見一聲驚呼,嚇得她咋然坐起,果然聞見若湘站著門口喊:“主子,曦公主暈倒了!”蓅煙猶在睡夢中,身子卻已本能的往前走,恍恍惚惚的問:“怎麼會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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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口數十個奴才簇擁著烏爾袞疾奔而來,胤曦軟綿綿的趴在他的背上,眉頭緊蹙面色寡白,看著就讓人心驚。待烏爾袞揹著胤曦到了跟前,蓅煙才“啊”的尖叫出聲,“快去宣御醫!”她抱著曦兒放進藤椅裡,已是六神無主,“快,快去告訴皇上!”

烏爾袞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曦兒是中暑了,並無大礙,江娘娘不必太過擔心。”

“你怎麼知道是中暑了?”蓅煙手忙腳亂的解開曦兒下巴的扣子,用溫巾帕給她拭冷汗,又命若湘拿來藿香正氣丸,捏著曦兒的鼻子喂下去兩粒。

“我在書上瞧的。”烏爾袞說。

沒過多久,隨駕的御醫便來了。診過脈,尋烏爾袞問過症狀,御醫果然說:“乃中暑的跡象,吃過藿香正氣丸歇一歇便會好,主子不必太過憂心。”說完,連藥方都沒有開便告退了。曦兒懨懨躺在床上一覺睡到晚上,蓅煙見烏爾袞躊躇在廊下不肯離開,便道:“你快回去吧,該落鎖了。”烏爾袞低垂著眼瞼,思索了一會,方抬頭哀求:“江娘娘,我可以留在院子裡嗎?我睡在茶房裡就好,一定不給您添麻煩。”

蓅煙倒了一愣,“你留在這幹什麼呀?”

“曦兒沒醒來,我不放心。”

“她只是睡著了而已,御醫都說了她沒事,你也說她是中暑沒有大礙呀!”蓅煙當他是小孩子,與其他任何的小孩子一樣,是令大人疼惜的。烏爾袞貓兒狗兒似的流露出膽怯與純真,“可我還是很擔心她,沒有看見她醒過來,我睡不著。”

從這一瞬間開始,蓅煙便知道,給胤曦選的哈哈珠子沒有選錯。

胤曦半夜醒來喊餓,蓅煙知道是病好了,忙讓廚房的人下了一碗牛肉粉。小東西風捲殘雲般吃光喝淨,沒說一句話,倒頭繼續睡。烏爾袞見她沒事便安了心,天一亮,宮門一開,便急匆匆回自己的住處去了。

等秋天來臨,氣溫驟降之時,皇帝方擺駕回鸞。三日後,宮裡便傳出喜訊,新晉不久的馬嬪懷了龍嗣,皇帝預備大肆慶賀一番。馬嬪越發比以前嫻靜低調,連門都不出了,又奏請皇上,說湖廣戰事吃緊,實在不宜奢侈,願免去冊封禮,將所費銀兩全部捐入國庫做前線糧草。連太皇太后都不免為此讚揚兩句:“真是個好孩子,知道為皇帝分憂。”

僖嬪替馬嬪不值,夜裡兩姐妹對桌下棋,她說:“你好不容易邀得盛寵,難得肚子又爭氣,舉辦一次冊封禮乃理所應當之事,費不了幾個錢。”

馬嬪輕輕撫著肚皮,一想到裡面藏著一個小人兒,是屬於她的小人兒,便覺得已經不枉此生,她嫻靜的笑著,宛如秋水照花,流露出滿足與幸福,“我從未敢奢求自己會有一個孩子能陪我終老,既然老天爺將他賜予了我,我感恩戴德,旁的...都不需要了。無論是女孩兒或是男孩兒,我都高興,千金萬金我都不換,我此生已足矣。”

德妃聽聞馬嬪有孕,嫉恨非常,摔碎好幾只花瓶,唬得胤禛在旁邊哇哇大哭,她吼道:“本該是我得第一名的,本該是我搬去水雲榭,本該是我有孕!我籌謀許久,被馬嬪白撿了便宜,我氣不過呀!”怒意中,她喪失理智的宣來慎兒,吩咐道:“明日好好的做兩屜酸梅糕,我要親自給馬嬪送去。”

慎兒頗有擔憂,“主子,馬嬪可是江妃的人,又住在長春宮,御前的人時來時往,怕是難以掩人耳目。如今馬嬪正在風頭上,不如...”她話沒說完,被德嬪罵回去:“讓你去你就去,難道我還怕江妃不成?長春宮...我早就看不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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