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一事,乃幾大妃子之間的爭鬥,蓅煙身為漢女,能置身事外,反而悠閒。春日響午,馬答應、僖嬪邀蓅煙往御花園走動,慕容妡亦步亦趨的跟著,侍奉左右。園中樹影斑駁,陽光璀璨似金子般在綠葉間跳躍,閃亮得叫人撐不開眼睛。亭臺樓閣,疊石瀑布,芳香的清風撲鼻。蓅煙甚覺興奮,過橋爬階,不屑人攙扶,弄得自己香汗淋漓。至一座敞軒,她倚柱而坐,望著遠處御湖碧波盪漾,笑道:“真是遊船的好時節。”

僖嬪手中慢慢搖著金緙絲花鳥團扇,氣態平和,“倒是前頭德貴人邀過眾嬪。”

蓅煙歪著臉笑,“好玩嗎?”神情如同稚童,毫無防備之色,“馬答應也去了?”馬答應在旁邊端著一盒洗淨的水果,靜靜的笑著,“臣妾品階甚低,在德貴人眼裡,不夠資格罷。”

僖嬪臉色微滯,連忙挽住馬答應的手,“你千萬不要如此想,德貴人邀請的都是嬪位后妃,若連答應也邀請了,一艘船可裝不下。她亦有她的難處罷,你可別想歪了。”她一番好心,生怕馬答應妄自菲薄,故而撿著好聽的話寬慰。

馬答應拍了拍僖嬪的手,表示自己並未放在心上。

“馬答應入宮幾年了?”蓅煙雙手搭著橫欄,刺眼的陽光從她身後灑下,暈染著淡淡的光圈。這句話,康熙也問過。馬答應如實回答:“臣妾康熙十二年入的宮。”蓅煙點著頭,突然說了一句,“是我耽擱了你。”康熙是為何把馬答應送到枕霞閣與蓅煙為伴,馬答應心裡明白,蓅煙與她相處久了,也很明白。若不然,依馬答應的才情賢良,早該得寵了。

康熙到底是心宜她,才把她放到蓅煙身邊。

也正因她在蓅煙身邊,這一輩子,恐怕永無得寵之日。

蓅煙精蟲上腦,“你是宮裡的老資格,該晉升晉升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並沒有意識到她是康熙的小老婆,只是想,馬答應的與世無爭,值得她擁有更好的地位和尊貴。僖嬪嘆了口氣,眼巴巴的盯著馬答應,“去年入宮的李氏封的是嬪位,她家世與馬姐姐相差無幾,馬姐姐在宮裡多年,一直沒有好時機罷了。”

馬答應把水果擺到橫凳上,方便蓅煙食用,“江主子吃果子罷。”

蓅煙若有所思,“我跟玄...皇上說說,給你晉一晉位分。”僖嬪愣住,“無節無喜的,尋什麼由頭給馬姐姐晉升?便是皇上答應了,太皇太后那兒也難。”蓅煙咬著酸甜的紅杏,“那倒也是。”馬答應似乎沒將她們的話放在心裡,說要晉升時沒有高興,說尋不到由頭時亦未失落。她立在旁側,又是給蓅煙拿帕子淨手,又拿小刀削蘋果,永遠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三人說著話,是宮裡難得的坦誠和睦,蓅煙覺得很放鬆。拉著她們歇一陣走一陣,不知不覺走到了御花園極深的地方。兩座高樓從參天古樹中鑽出鬥簷,僖嬪從未到過此處,好奇的往觀星樓殿中走,“這兒竟有一座樓,不知可否看到宮外之景。”見門窗敞開,便要進去,未料黑暗的門裡突然走出一人,灰頭土面,兩邊的肩膀都扛著大包袱。

僖嬪嚇了大跳,連連往後退了兩步,“你是誰?”

南謹惺忪的撐開眼睛,外面的光亮刺進眼睛裡,黑霧漸漸散去,終於清明的看見蓅煙站在光影裡。蓅煙依然是老樣子,眉眼飛揚,“你昨兒夜裡在此觀星?”

連素來沉穩的馬答應都嚇了大跳,“主子認識他?”

蓅煙道:“他是欽天監的冬官正,時常在此觀星。”直到聽見蓅煙的聲音清晰的在耳畔響起,南謹才慢慢的回過神,如墜雲霧。他呆愣片刻,方抱拳:“微臣見過各位娘娘。”僖嬪躲在蓅煙身後悄悄偷看南謹,拿扇子遮去半張俏臉。

“微臣昨日入宮觀星,一時忘了時辰睡著了...”他支支吾吾,不敢與蓅煙直視,餘光可見她微隆的小腹,神思恍惚,“微臣該告退了。”說完,慢慢往後退了數十步方轉身。

待南謹走開,僖嬪興致勃勃的問:“他是冬官正?看上去像個書呆子呢。”

“對,就是個書呆子,有一次...”蓅煙本想說上次被康熙誤會,康熙關了他好幾天,他硬是一句蓅煙的壞話也沒有說。如此想著,唯恐徒惹事端,蓅煙轉了話頭,“有一次他撞見我,還以為我是宮女呢。”

僖嬪笑道:“我小時候,就想嫁個狀元。”

蓅煙是言出必行之人,趁著康熙,來枕霞閣午歇,她歪在他臂膀裡邊吃牛肉乾邊道:“你知道嗎?德貴人邀請僖嬪去遊船,卻沒有邀馬答應,是不是很過分?她們倆住在一起呀。”

康熙一身清涼的薄衫,闔眼躺在羅漢床裡,壓根沒當一回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