蓅煙在佛堂受罰的兩個月裡,康熙始終沒有對烏雅氏小產一事表明立場。某次皇后提及,康熙笑笑,語氣極為溫和篤定,“太皇太后已代為處置,甚為妥當。”

他的偏心,昭然若揭。

某日月夜,惠妃往鍾粹宮探望容妃,兩人吃茶作樂,惠妃說:“烏雅氏受皇后倚重,聽聞她懷孕,我還真有些擔憂。”容妃撫著肚子,輕嘆道:“有沒有烏雅氏,於我並未區別。皇上的心呀,在長春宮呢。”惠妃抿了半口茶,唇齒留香,“明年該大選了,我倒要瞧瞧,她江貴嬪能得寵多久。自皇上登基以來,宮裡這些姐妹誰沒得過寵?新人替舊人,花無百日紅,道理我是早就明白了。有子嗣傍身,方是長久之計。”

兩人聊到落鎖時候,方散。

平妃亦從坤寧宮出來,在甬道里撞見惠妃,兩人心有默契的慢慢走著。平妃道:“你去探望容妃了?”兩個宮女在前面照路,惠妃輕聲說:“聽容主子說,德貴人已搬到鍾粹宮南院,四間屋的大院子,夠她住的。”又道:“秦御醫說容主子此胎是男孩。”

她下意識的去窺探平妃的臉色,黑霧籠罩,她沒有看清什麼。

平妃的語氣沉穩,不似往常的傲然驕縱,她說:“各人有各人的福氣。”稍頓片刻,壓低了聲音說:“德貴人那邊你多瞧著些,是個厲害角色。”

“你放心,我有數。”

惠妃說完,順著岔路口往延禧宮走,也未與平妃道別,徑自去了。

烏雅氏搬入新寢宮後,往院中擺了一桌宴席,請諸位后妃吃酒。她小產不久,恢復倒很快,面色紅潤,絲毫沒有血虛之色。她原本也請了平妃、惠妃、宣妃、容妃,但到場的只有惠妃,旁的幾位妃嬪,如宜嬪、僖嬪、王麗君、董貴人、馬答應等人,礙著臉面都來了。

席宴上喜樂融融,烏雅氏起身敬酒,“前些日我病了,你們都來看我,都寬慰我。偏我一心痛苦,沒給你們好臉色,更沒有好好謝你們,趁著這次機會,我敬大家三杯。”語畢,果真自飲三杯。喝罷酒,驀地紅了眼圈,泫然欲泣,“是我太過傷感,才沒了寶寶。”

“怎能怪你呢?快擦擦眼淚。”宜嬪方才已飲下兩杯烈酒,氣血上湧,大聲道:“我可是親眼見到江貴嬪推你在地,如果不是她...”

烏雅氏忙道:“快別說了,叫人傳出去,江貴嬪會不高興。”

“她...”宜嬪一手指著天上,一手舉著酒杯,滿頰緋紅道:“她還敢生氣?我若是你,早就被氣死了!如果沒有太皇太后做主,宮裡就由著她為非作歹了?還有沒有王法!”

她言語太過,又沾著酒氣,僖嬪唯恐她惹出禍端,便勸阻道:“小聲些說話,大吵大鬧,成什麼體統?”又喚來兩個丫頭,把宜嬪半摟半抱的拖著往外走,“德貴人,宜嬪醉了,我扶她回去歇息,你們慢慢吃。”

宜嬪的話很快傳遍了後宮,傳到了康熙耳裡。

孫國安在旁邊戰戰兢兢,“江貴嬪娘娘推攘德貴人之時,宜嬪娘娘和其她數位小主都在場,德貴人小產,眾人自然以為與江貴嬪娘娘有關...”其實他心裡也覺得蓅煙是故意為之,但在康熙面前,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康熙晚膳後,趁著空閒時候打了一會拳,沐浴時聽著孫國安在耳旁嘮嘮叨叨的稟事,很覺不耐煩。霧氣氤氳中,他的聲音醇厚雍容,“宣宜嬪過來。”

孫國安一愣,越發謹小慎微,他猜不透此番皇帝是要宣宜嬪訓斥,還是要宣宜嬪侍寢,遂蚊聲道:“奴才多嘴,請皇上恕罪。”候了片刻,見康熙沒反應,遂只得出去傳話。

宜嬪喝了酒正覺頭疼,蓬頭垢面的躺在炕上哎呦呦的哼唧。

身邊的宮女咋咋呼呼跑進屋,“主子,大事不好了!”嚇得宜嬪差點從炕上摔下去。她氣鼓鼓罵道:“去趕死啊,大驚小怪的!”坐起身,問:“何事?”

“皇上...皇上來了。”

康熙本來是要召宜嬪去西暖閣的,又想著順便去趟坤寧宮看看皇太子,便乾脆起駕先來了延禧宮。惠妃亦未想過聖駕會突然來延禧宮,抿了抿頭髮披了件衣裳,實在是連換鞋子的時間都沒有,便急急忙忙的跑去延禧門恭迎聖駕。

惠妃半跪著,“臣妾見過皇上。”

康熙稍稍抬手,虛扶道:“起身吧。”他大步往前,笑聲裡帶著一絲厲色,“聽人說宜嬪醉酒了,朕來瞧瞧她。”鍾粹宮烏雅氏宴席上發生的事,惠妃都聽說了,但萬萬沒想到,當真會驚動聖駕。她堆笑道:“今天光顧著給胤褆背書,倒不知道宜嬪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