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病薨翌日,康熙為嫡子取名胤礽,且下旨立胤礽為皇太子。此舉譁然,乾清宮殿前跪滿了滿漢大臣,皆言:“愛新覺羅祖宗家法,生前不立皇太子,請皇上三思!”康熙愧疚自己未善待皇后,於是震怒,避於西暖閣不見任何大臣。幸有太皇太后出面,召眾臣往慈寧宮細談,立儲風波方才平息。前朝後宮局勢動盪,康熙龍心甚憂,整日整夜的看摺子,每天敬事房的人端來綠頭牌子,他連瞧都懶得瞧,便揮手命人退下。

明明前院無妃嬪侍寢,後院廡房的當值宮女卻沒敢放假。

天將將擦黑,若湘吃了晚膳,往荷包裡藏了兩隻饅頭,朝屋裡喊:“蓅煙,你快點兒,等天黑了,路可不好走。”宮裡畢竟死了人,坤寧宮徹夜響著哀樂,主子們在靈前哭過倒可關門睡大覺,宮人們可還要四處走動。又不好說“撞鬼”之類的話,只隱晦的講“路不好走”。

蓅煙打著宮燈從房裡出來,剛要說話,有個掌事嬤嬤踮著腳竄到面前,一臉溝壑,“蓅煙姑娘,聽說你要出宮了?可是真的?我能託你幫我辦一件事嗎?就是我...”

“嬤嬤,您聽錯了,我還有兩年才出宮呢。”蓅煙連連擺手,她要給裕親王做小妾一事早就傳遍了後宮,近來總有人尋她幫忙辦事,如出宮給某條街做小買賣的家裡人傳句話,或是要寄些銀子給父母親,更有稀奇,還有求著蓅煙帶自己出宮的...蓅煙自身難保,有那本事就好了。蓅煙走得飛快,絲毫不給老嬤嬤說話的機會,拉著若湘就跑。

若湘笑得前俯後仰,“娘娘哎,你就答應了她罷!”又正經了顏色,“你當真不願出宮?依著裕親王的權勢,便是在府上當格格,在外人眼裡也是極尊貴的,況且裕親王待你真心實意,搞不好你寵冠後院,沒幾日就變成了福晉呢!”

“叫你胡說八道!”蓅煙擰了把若湘的腮幫子,跟若湘半玩笑半認真:“我是漢女,你見過哪家的親王娶漢女做福晉的?再說了,他何時待我真心了,無非是一時稀罕罷!若我真同他出了宮,入了他家的院子,他未必會把我當回事。”又唇角勾勒出笑靨,淺淺的,“只要玄燁在宮裡,我哪兒都不會去!”

若湘一如既往的蠢萌,根本不知道玄燁是誰,她問:“誰是玄燁?”說著連忙噓聲,“難道是御前的侍衛?你瘋啦!”若湘往蓅煙身上重重打了一錘,罵道:“要死人的!”

兩人打打鬧鬧來到了乾清宮後院,周圍烏漆墨黑,若湘拿出火摺子點了廊下牆壁上的燈,又往兩處房屋點了燈,等四下亮堂了,才與蓅煙蹲坐在月洞門口候命。

若湘說:“你進屋裡歇一會吧,來人了我叫你。”

蓅煙縮卷著身子靠著若湘手臂,“那音樂聽起來好恐怖,你不怕嗎?”

若湘嘆道:“怕有何用?誰讓我是宮女呢?你呢,命比我好,能被裕親王看上,你沒瞧見最近掌事嬤嬤們待你都客客氣氣嗎?我要有你一半的運氣就好了。”說著,渾身一哆嗦,“我去裡屋尿尿,你一個人待著怕不怕?如果怕就跟我一起去。”

蓅煙想了想,“算了,萬一有人過來,你我都不在,掌事嬤嬤會把咱倆打死!”若湘著急,邊捋起裙子解褲腰帶,邊道:“我速戰速決!”語畢,一灰溜跑了。

已是五月半的天氣,春暖花開,明月照彩雲。蓅煙抬頭望著漫天星子,想起那年康熙為了逗自己開心,雪夜在枕霞閣命人堆火烤肉,亦是星光爛漫,亦是明月如盤。明明記憶如新,可在康熙眼裡,已是遺落的前世舊夢。失神中,隱隱傳來靴聲及訓斥聲,蓅煙循聲望去,透過月洞門,看見有兩盞明黃的宮燈從遠處角門經過。

風裡似乎有康熙的聲音,蓅煙鬼使神差般,連燈籠都沒打,摸著黑就跟了過去。

大不了再死一次,再沒有比康熙忘記自己更壞的事情了。

康熙去慈寧宮拜見過太皇太后,並未坐轎子,許兩個太監跟著徐步回宮。方才與太皇太后商議了皇太子教養的諸多事宜,康熙心情甚差,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只是沉著臉,藉著賞月的名頭,威嚴赫赫支開隨從,獨自立在一偏僻處靜心養神。

蓅煙第一次見到康熙的時候,康熙正是在御花園賞月。

竹林裡,他翩翩而立,眼瞎的蓅煙姑娘當他是偷肚兜的變態,撲到他身上邊打邊罵。那樣的日子真是好,簡單純淨,心無雜念。如今蓅煙立在康熙身後,再無當日的勇氣,能無所畏懼的撲過去,罵他,打他。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蓅煙一見到他,心已經軟了。

都是疼惜,都是快樂,都是...想把所有一切都給他的心。

蓅煙故作輕鬆的喚了一句,“皇上。”半響,康熙才回過頭,見是蓅煙,倒未覺得奇怪,道:“你可以下值了,今夜不會有人去廡房。”蓅煙慢慢走近他,與他並肩而立。康熙略覺詫異,還沒有人,包括皇后,會與他並肩而立。後宮諸妃,總是隨在半步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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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星河轉,人間簾幕垂。”蓅煙吟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