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藏不住事,宣妃得寵,蓅煙落寵一事如旋風般散開,刮遍了整個紫禁城。鮮花司的事兒變多了,蓅煙每日不得不清早起床去御花園摘花,趕在康熙用早膳前佈置妥當。

夏末初秋,紫薇花開敗了露出光禿禿的樹枝。御花園新送來兩束粉薔薇,老嬤嬤把活計派給蓅煙,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癟著嘴道:“你進宮滿一年了,有些事兒該想明白,別再做些稀裡糊塗的美夢。兩年後能夠出宮嫁個好人家,就是你的福氣!”又叮囑道:“聽御花園的人說,宣妃愛薔薇花,皇上特地命人烘焙了幾棚子。枝條上全是刺兒,可別再傷了手。”

老嬤嬤的話蓅煙聽進心裡,不由心神盪漾,失魂落魄般往殿中走。

此時皇帝已擺駕後宮午睡,想必是在宣妃宮裡。蓅煙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木偶般拿出剪刀絞斷多餘的花枝,麻利的插入花瓶,灌上清水。薔薇花粉粉白白一大簇,開得正豔,蓅煙俯身輕嗅,心裡只覺密密麻麻的難受。

午時陽光猶烈,一線金光照進窗簷,灼人眼眉。蓅煙揉揉眼睛,轉身要走,卻猛地聽見腳步紛踏之聲,有稚嫩的女聲叮鈴鈴笑,“皇上真會說笑,依臣妾看,平姐姐性子雖然頑劣些,待人卻是誠心誠意...”話未完,乍然一驚,“你是誰?愣在殿中做什麼?”

蓅煙看了康熙一眼,他穿著單薄的黃綢袍子,肩寬腰壯,仍是魁梧的樣子。康熙似乎看著她,又似乎沒看,徑直坐到炕邊,笑道:“天氣真熱。”

蓅煙福身,“給皇上請安,給宣妃娘娘請安。”

宣妃道:“我問你話呢,你是誰?”

蓅煙張了張嘴,康熙卻插話道:“她是鮮花司的宮女,你不是愛薔薇花麼,朕特地命人給你種了些。”宣妃看見花瓶裡的薔薇,思及皇帝寵愛,頓時心花怒放,順手便折了一朵遞給皇帝,“皇上幫臣妾插在髮髻邊。”

康熙含笑接過花骨,果然幫她鬢在髻旁。

宣妃又問:“好看嗎?”

康熙道:“好看。”

蓅煙欲默默退下,康熙忽道:“朕渴了,你給朕煮碗茶來。”蓅煙脫口而出,“奴婢這就請小桃紅給皇上煮茶。”康熙輕輕一笑,“朕就想喝你煮的茶。去吧。”待蓅煙退下,宣妃一面擺弄薔薇,一面發笑,“臣妾也要喝了茶再走,既是皇上想喝的,臣妾一定也愛喝。”

康熙面不改色,“朕瑣事繁冗,你在這會叫朕分心。”

蓅煙捧茶進殿時,只剩康熙一人坐在炕邊翻閱書冊。她下意識的左右盼顧,不見宣妃蹤影。康熙丟開摺子,招手道:“過來。”蓅煙把茶盞放在康熙桌邊,低聲道:“皇上請喝茶。”

康熙嗯了一聲,端茶抿了兩口。

蓅煙見他不說話,便置氣要告退。康熙又是一笑,“朕幾日未見你,你倒長進了。又學會了插花,又學會了煮茶。”他說話的語氣,與舊時一模一樣,蓅煙莫名其妙就酸了鼻子。

她道:“我一個宮女,主子要我做什麼,自然就得學什麼。”說著眼睛一眨,便滴落一顆眼淚。康熙起身,拿帕子遞給她,“怎麼哭了?”

蓅煙越發漲了氣性,扭過背,“我哭我的,不要你管!”她默默拭去眼淚,忍住悲慼福身道:“奴婢告退。”康熙還想說句什麼,劉進忠卻走了進來。

劉進忠不及孫國安機靈,到了跟前,才瞧見蓅煙。正是進退維谷之時,聽見康熙不耐煩道:“什麼事?”劉進忠只得在心裡默默甩了自己兩個大耳光子,恭謹道:“啟稟萬歲爺,太皇太后有旨,張小主侍寢有功,如今孕有龍嗣,應晉封為嬪,以示恩寵。請萬歲爺定奪。”

康熙道:“敬事房依祖制行事便可。”

“奴才遵旨。”劉進忠退至殿外,見蓅煙已行至遠處,手往袖口一拍,“攀高枝的東西,有你好受的!”小桃紅從茶房過來,隨口笑道:“劉諳達說誰呢?”

劉進忠待小桃紅有二十分的敬意,行了一禮,“我自個胡說呢,倒叫您聽見了。汙了您的耳,罪過罪過!”小桃紅心如明鏡,也懶得戳穿他,腳步不停往裡走,“我進殿收拾。”

蓅煙進屋躺在床上,耳邊彷彿還能聽見宣妃的笑聲,眼前也都是康熙往宣妃頭上插花的光景,越想越覺生氣。婉容、淑蘭、雅琴和海蓮下值去東屋議事,路過蓅煙屋前。

淑蘭笑道:“呦,這麼早就睡了?”

蓅煙往窗外望去,她看見餵魚司的人就煩,如果可以,真想回北五所待著。蓅煙轉身朝裡,懶得搭理她們。婉容見勢噗嗤一笑,“她倒真是主子脾氣,咱們走吧,她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咱們也懶得熱臉貼冷屁股。”一行人鶯鶯燕燕而去,嘴裡七嘴八舌的說著話。

“下月初一,聽說皇上要去東苑行圍,咱們有一陣輕鬆了。”

“哎,仔細一想,咱們餵魚司可真是最慘的,什麼好事都輪不上。”

“是啊,還不如浣衣局的賤婢,能跟著御駕出宮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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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錯了,慘的可不止咱們餵魚司,還有鮮花司呢...”她們一陣鬨笑,話裡話外的意思,蓅煙沒聽真切,皇帝要出宮打獵倒聽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