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蓅煙一直怕鬼,但她拒絕了。

與其和陌生男子尬聊,不如加快腳步趕在天全黑前到家。

蓅煙客客氣氣,同裕親王保持著疏離。她道:“王爺多慮了,後宮重地,戒備森嚴,即便是深夜,也儘可安然行走。臣妾不敢叨擾王爺。”裕親王凝視著她,墨黑的眼睛在風裡閃爍著微光,他笑言,“你...在擔心?”

“擔心?”蓅煙不解。

“擔心被皇上誤會。”裕親王神情若定,唇角似有恍然之意。

蓅煙失聲一笑,“誤會?有什麼可誤會的?你我之間坦坦蕩蕩,身側還有素兮作伴,誰敢往皇上面前瞎說?即便說了,皇上又怎麼會相信?”

裕親王垂臉沉默,“既如此,我就不打擾江嬪娘娘了。請先走。”他原本沒想過會撞見蓅煙,那句“本王陪你走一段吧”乃莽撞之語,脫口時他已然後悔,卻也隱隱懷著一絲希翼。

只是沒想到,蓅煙會斬釘截鐵沒有絲毫餘地的拒絕。

他定定立於風中半響,眼望著蓅煙的身影拐過宮街沒了蹤跡方轉身。一回頭,眼前竟有黑影閃過,他素來警覺,幾步追上去,箍住那人衣領,斥道:“鬼鬼祟祟做什麼?!”

小太監乃乾清宮的點燈太監,亦是皇后的眼線。他眼見要被裕親王抓住,慌里慌張中用帽子壓住半張臉,趁著夜色死命一掙,溜進小樹林裡,與渾渾夜色融為一體。

裕親王大怒,旋即告訴御前侍衛統領,侍衛統領又稟明瞭康熙。康熙震怒,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乾清宮四周都有眼線,太皇太后的、太后的、皇后的,甚至平妃、宣妃、容妃、惠妃只要稍微有點權勢之人都會買通一兩個御前當差的宮人。他早就想要整治,無奈時機不對。

今日既有裕親王口實,康熙趁此以追查刺客為由,命孫國安對乾清宮內廷侍衛、宮人進行大清查。並從刑部及慎刑司調來官員專門負責此事,一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蓅煙沒想到自己離開乾清宮後,竟發生了那麼多事,更不知道血洗乾清宮事件乃因她而起。那個偷聽的太監一來是記恨裕親王,二來想在皇后跟前邀寵,故而添油加醋,說裕親王為蓅煙鬢花,蓅煙送了裕親王帕子一類無中生有的話。皇后不蠢,但將信將疑。

沒過兩三日,那太監被康熙親信查出乃皇后眼線,被秘密關押到了慎刑司大牢。皇后幾番想要施救,打聽其中緣由,苦於不得要領,只好作罷。

清查一事沒有波及餵魚司,婉容仍與惠主子互通有無。

天未亮,婉容便穿戴齊整入延禧宮求見。她特地裹著黑色的披風,戴著雪帽,為的是避人耳目。院中還未點燈,只惠妃寢宮燃著兩盞油燈,婉容入內,輕輕盈盈請了安,道:“近來乾清宮形勢危急,連奉茶司的人都被叫去慎刑司問話,奴婢怕是年前不能來給您請安了。”

惠妃舀著養身的湯羹,髮髻未簪,胭脂未施,露出清秀明麗的面龐,她道:“你該來只管來,你是我遠房的妹妹,如果你我突然不來往了,反叫人懷疑。”說著,朝宮人道:“給婉容姑娘也盛一碗來...婉容啊,要想在宮裡站住腳,就必須沉得下心,鎮得住氣。你放心,你在餵魚司這些年的功勞,我都記在心裡,總有一日,我會讓你在萬歲爺面前露臉。宜貴人是如何得寵的,你在乾清宮當差,應當知道。煩心的時候,你就想想她,她就是將來的你。”

婉容懸在半空的心稍稍落地,陡然升起一股熱忱,“奴婢明白,多謝惠主子指點。”

回去時,她故意脫下披風,摘下雪帽,招搖過市般回到乾清宮。

乾清宮的風波一丁點都沒有吹到長春宮。住在長春宮東配殿益壽齋的馬答應聽到傳聞,眼巴巴的往蓅煙屋裡來請安,小心翼翼的問:“聽說乾清宮抓了一大批宮人,送的送走,殺的殺了,還有...”她壓了壓聲音,“還有些被關進慎刑司生不如死呢。”

蓅煙滿腦子都是“關我何事?”到了嘴邊卻問:“我怎麼沒聽說?”

此事素兮、木兮、暮秋、若湘都知道,若湘幾次說漏嘴,差點就當做玩笑話說給蓅煙聽了。但她沒說,因為素兮警告她,宮裡的腌臢事一件都不許在主子跟前提,省得傷了胎氣。

素兮可管不到馬氏要說。

馬氏道:“聽說前幾天裕親王在乾清宮撞見了刺客,人給跑了!皇上大怒,要徹查所有宮人...”馬氏音未落,蓅煙已經大叫,“刺客?!那皇上有沒有受傷?我怎麼一丁點訊息都沒聽見?素兮,你也不知道嗎?”

素兮埋怨的看了馬氏一眼,耐著性子柔語寬慰,“主子,您先別急。刺客是沒影兒的事,御前多少帶刀侍衛,皇上比宮裡任何人都要安全。你若真的害怕,這幾日不要出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