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扶著蓅煙下轎,風聲正緊,衣袂翻飛。她福身給皇后請安,皇后神態祥和,眉眼間有淡淡的笑容,“平身吧。近來身子可好?”畢竟蓅煙懷有身孕,她是後宮主母,明面上總要關愛些。蓅煙身強力壯,只差上牆揭瓦了,“臣妾很好,皇后感覺如何?”

皇后自幼體弱,有孕後各種妊娠反應日日夜夜的折騰她,蓅煙懷孕胖了一大圈,皇后懷孕反而瘦了。皇后頷首微笑,“我很好。”總不能在情敵面前示弱倒苦水吧。

宜貴人屈膝給蓅煙請安,“江嬪娘娘在等誰嗎?”

“我在...”擔心蓅煙實話實話,若湘忙悄悄扯住她的衣袖,給她遞了個眼色。兩人的小動作在皇后、平妃眼裡就是小兒科,平妃怒道:“在皇后面前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皇后擺擺手,依然矜重得體,“無礙。江嬪既不願說,咱們不必強求。”

惠妃笑道:“皇后真是好性子,若有奴婢敢在我跟前使小伎倆...哼...”惠妃一聲冷哼,把若湘駭得渾身一個顫慄,攢住蓅煙袖角,本能的往她身後一躲。

蓅煙拿眼瞪她,示意她不必害怕,有她在呢。

蓅煙低聲下氣說:“臣妾失儀,請皇后恕罪。”皇后頷首,道:“這兒風大,你有身孕不宜久立,同我們一起進殿吧。”說完,在轉身的一瞬間,露出厭煩的神色。

她知道江蓅煙在等皇帝,所以才願意帶江蓅煙一起進殿。一來讓太皇太后、太后看到她的賢惠通達,一來也憂心後宮妃嬪撞見蓅煙皇帝同行,會倒戈相向,與蓅煙結盟。至於第三,是皇后想在康熙面前表現出自己與蓅煙關係親厚的假象...從前的皇后,是真正的有鳳來儀,所言所行都有母儀天下的姿態。自懷孕後,一想到肚中孩子未來要走的路,便忍不住思慮重重、顧慮萬千,慢慢的就失去了未孕時的那種平靜、篤定。

進了殿,聽見太皇太后的笑聲,“既是“龍王皈佛”造像上掛的念珠,你真要獻給哀家?難為你阿瑪有心,但此物珍貴,無法用錢財衡量,哀家倒想不出能有什麼給你做回禮。”

宣妃跪坐在踏板邊給太皇太后捶腿,笑道:“臣妾倒真有一件想要的東西。”

皇后、平妃等人原要進殿,驟然聽到此處,不由停了步子。

玉竹笑道:“主子只管往裡走,太皇太后有話,說您何時到何時進去,無需守禮。”太皇太后聞見聲響,果然大聲道:“皇后來了嗎?”

“是。”皇后忙領著眾人徐步進殿。

眾人給太皇太后請安,宣妃給皇后請安。行過禮,單給皇后搬了小椅賜坐,其她人等皆站著。平妃一眼瞧見太皇太后手腕戴的佛珠,又見宣妃臉上滿是得意之色,便故意扯開話題,坐到炕邊給太皇太后捶肩,眉開眼笑道:“我寫的經書,太皇太后可瞧過?”

“不錯。”太皇太后把她當小孫女,言語間都是親厚。

“那是自然的,也不問問我的字是誰教的!”平妃跟著皇后進宮時年紀尚幼,在宮裡讀書寫字,都是皇后、皇帝親自過問指點,久而久之,筆墨上的功夫愈來愈好,也極有耐性。

一提到寫字,蓅煙就縮頭縮腦沒有底氣。眼下,她只期盼所有人都忘記她的存在,讓她默默在角落裡站一會,然後默默離開就好。

沒過多久,容妃、王貴人、端貴人、烏雅氏、馬氏等人都陸陸續續到了。太皇太后命人把所有謄寫的經書攤開擺在橫桌上,笑說:“既然得第一名者能晉升品階,那評選的規則也不許亂了套。這些經書上的名字都已被書頁糊住,哀家命你們只許以字做評判。”

“臣妾遵命。”眾人回道。

蓅煙略略往桌上掃了一眼,要麼是簪花小楷,要麼是梅花篆字,再不濟也是端端正正的行楷。唯蓅煙的,東倒西歪,若說是楷書隸書還是行書,當真說不上來。能把每行字單個全認出來,就算了不得了。蓅煙越發覺得丟臉,假裝圍著桌子看,其實難堪到恨不得鑽地裡。

太皇太后這招狠啊。

總算聽見殿外太監傳話。“皇上駕到。”蓅煙緊繃繃的胸口一鬆,雀躍的神色呼之欲出,差點就自行蹦出殿外相迎,非得是暮秋若湘在旁邊拉著,才沒有鬧出事故。

康熙大步進殿,行過禮,見除了皇后,眾人都站著,便一改平時公眾場合不搭理蓅煙的態勢,朝玉竹道:“給江嬪搬條藤椅,她有孕在身,不宜久站。”說得蠻有道理,玉竹忙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是奴婢疏忽了,請萬歲爺恕罪。”

玉竹剛給蓅煙搬來凳子,蓅煙才將將放下屁股,就聽平妃叮鈴笑道:“皇上,你快去看看眾姐妹寫的經書。”平妃如今統攝六宮,在宮人面前總擺著一副威嚴的主子樣,唯在帝后跟前,才有幾分少女的嬌憨。她拉著皇帝走到橫桌前,指著自己的本子,“我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