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進宮,最得意之人屬蓅煙母親。自打皇帝親自從江府接走蓅煙,她便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小妾,搖身一變成了江府的二夫人。尤其是蓅煙受封為嬪,懷有龍嗣的訊息傳至長沙時,長沙整個官僚系統都沸騰了。江府大門口整日整日都排滿了拜訪二夫人的誥命夫人、世家小姐,連知府夫人都領著媳婦兒親自登門,想託付蓅煙看顧女兒王麗君。

此時二夫人坐在江夫人的對面,蓅煙的右下手。她傲然的瞧著滿屋子畢恭畢敬的人,一想她們誠惶誠恐的物件是自己的女兒,便覺滿身滿心都是舒坦的,過去十年的病弱之軀在這一刻煥然一新,連指甲蓋都是新的。她道:“娘娘,可否賞奴婢兩隻菠蘿,帶回家給你表侄子嚐嚐?”旁邊三個舅媽連連頷首,眼中閃閃發光。

“侄子?我有侄子嗎?”蓅煙故意盯著三個舅媽問。想當年,蓅煙和二夫人被江家欺負到死去活來,也從沒見有舅舅來搭把手,如今她飛黃騰達了,就都想沾幾點光。

舅媽們倒還知道羞愧,腆笑著沒有說話。

二夫人道:“你是沒見過,他們一直住在長沙郊外,家裡田地多,忙不過來。”畢竟是自家親人,況且也想抖抖威風,二夫人又道:“如今他們跟著我們進了京,就想著將來多走動呢。你可要多幫襯幫襯,他們才是你親舅舅親侄子呢。我若有三長兩短的,還不得靠著他們。”

舅媽們連忙附和道:“是是是。”

蓅煙掂量著母親的話也有點道理,自己再怎麼得勢,到底不能時時看著母親,萬一有急事,還得倚仗身邊之人。她擺出笑臉,“菠蘿拿多少不緊要,等我孩子生了,讓她們入宮陪小公主玩。”話音才落,二夫人便接話道:“好好好,奴婢一定帶她們進宮陪小皇子玩。”

她可不想蓅煙把小公主掛在嘴巴,生小皇子才厲害呢。

坐了約莫半個時辰,便有小太監過來提醒眾人該出宮了。

蓅煙扶著暮秋送諸位至長春宮門口,二夫人攢住蓅煙的手,抹了幾點淚,方有點疼愛女兒的架勢,“見你在宮裡好,娘替你高興。要孝敬太皇太后和太后,要恭敬皇后和眾妃,要和和睦睦的,收斂些你的壞脾氣。在皇上面前更加要謹言慎行,少與人爭風吃醋...”聽她說個沒完,蓅煙已經是暴脾氣上身了,不耐煩道:“好咧好咧,我都曉得咧!”

話雖如此,等她們人一走,回到空蕩蕩的枕霞閣,蓅煙又忍不住想落淚。

心裡空蕩蕩的颳起過堂風。

康熙擔心蓅煙少不知事,早早命人預備了數匹蘇鍛做賞禮,用椴木禮盒裝好,命素兮預備在小庫房。待江家人跪安時,素兮才悄聲稟明瞭蓅煙。蓅煙打量著精心預備的禮盒,知道都是康熙待自己的真情實意,不覺柔腸千許,宛然一笑。

暮秋領人抱著禮盒送江府的人出宮,眼望著她們坐上馬車,方打回轉。才至長春門,便見蘿兒從角門裡竄出來,滿臉淚水漣漣,泣聲道:“娘娘大不好了!”

“我出宮前還好端端的,怎麼就不好了?稟明萬歲爺沒有?”她急匆匆要往裡走,被蘿兒拉住,道:“不是江嬪娘娘,是張嬪娘娘!”暮秋曾有一段時間在張嬪面前當差,張嬪待人甚好,暮秋對她一直心存感恩。一聽她打不好,暮秋愣了半響,才道:“小皇子不好了?!”

“嗯。”蘿兒點頭,哽咽道:“小皇子病殤了...”

暮秋往後打了好幾個趔趄,心好像被什麼攫住了,“怎麼會?”又抓住蘿兒的手,慍怒道:“發生如此大事,你不在主子身邊守著,跑這兒來有何用?”

蘿兒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道:“小皇子近來染了風寒,一直都在吃藥。昨兒夜裡已有好轉,沒有啼哭乖乖睡了一整宿,直到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那又怎麼會?”

“響午宣主子命人送來一盅蘿蔔蜂蜜飲,小皇子吃了後便開始昏睡不醒。當時我們都沒有注意,等發現之時,已經沒有氣息...嗚嗚...”蘿兒掩面飲泣,她壓抑著嗓門,小小聲哭著,生怕被人聽見。暮秋隱隱猜到她的來意,斷然道:“你想要江主子幫襯?”

“除了她,還有誰會幫我?實話不瞞你,那碗蘿蔔蜂蜜飲是我喂小皇子吃的...江主子當年受罰關進慎刑司,我也是出過錢出過力的,再者,她待我們情同姐妹,我信她!”蘿兒信誓旦旦,“總之,我什麼都沒有做過,都是宣主子...”說著又開始哭。

暮秋知道了大概,她有些猶豫。一來如果不告訴蓅煙,蘿兒勢必要受牽連,罪責極重。她哭得如此傷心,有大半的緣故恐怕是擔心自己性命不保。二來如果告訴蓅煙,依她的性子,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如此,若當真為了蘿兒與宣妃對峙,蓅煙還嫩了點。

宣妃的蒙古爸爸們正好在京城覲見呢。

暮秋猶豫再三,斟酌著道:“你先回去,好好伺候張主子。慎刑司要查,你該說什麼實實在在說明就是。後宮爭鬥不止哪朝哪代,如果你趕上了,也是你的命。”她抽身要走,蘿兒啪的往地上一跪,“姐姐...求求你,暮秋姐姐...我這條小命只能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