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君一聽傳聞說江蓅煙要受封做貴人,立時亂了陣腳。她從長沙帶進宮的家生奴婢王慎兒與主子同心,進言道:“小姐,江蓅煙乃三月三的生日,在長沙誰不知道呀!她醉鬧坤寧宮,在太皇太后、太后、皇上跟前扯謊...”慎兒四顧察看,放下門前的簾子,微聲細語道:“單單憑此一條,便能治她欺君大罪了!”

冬雨綿綿,夾雜著若有若無的雪粒子,又溼又冷。宮人們行走於各宮各殿當差侍奉,手上沒空打傘的時候,便在厚重的棉袍外頭披一層蓑衣。

王麗君迎著雪風雪雨至坤寧宮請安,皇后還未用早膳,命王麗君在偏殿候著。偏殿沒有火龍,亦未燒炭火,冷得她直哆嗦。待天色漸晚,又有宜貴人、端貴人、僖嬪等人陸陸續續來了,眾人坐著喝茶,皆屏聲靜氣,沒敢胡言亂語。

皇后洗漱畢,用過膳,請御醫診過平安脈,方令眾后妃入殿。王麗君凍得手腳冰涼,指尖已然麻木,驟然走進坤寧宮暖閣,只覺春風拂面,花香縈鼻,堪比人間仙境。請過安,宜貴人先呈上半盒點心,笑道:“特地託府中老嬤嬤做的,說懷孕之人吃了最好。”

岫研連忙接過,揭開食盒蓋子,呈予皇后過目。

皇后只掃了一眼,點頭頷首笑道:“宜貴人有心了。”見她神情淡淡,似有煩心之事,眾人便生怕說錯了話惹皇后不高興,遂都沉默下去。一時間,殿中寂寂無語,氣氛沉悶。

王麗君沒敢當著眾人揭穿蓅煙,訕訕坐著,待眾人皆告辭離開時,她亦跟著告退。待走到坤寧門,與眾人道了別,方又從僻靜夾門處折回坤寧宮,同錦夢說有事稟告。

此時皇后已歇下,但錦夢見王麗君欲言又止且折道而返,心下奇怪,便稟明瞭皇后。皇后被芳誕壽宴及蓅煙冊封兩件事弄得心力交瘁,懶懶道:“有什麼話讓她站在簾外說吧。”

王麗君隔著簾子,猶豫再三,才道:“臣妾有一事稟告皇后主子。”內殿悄無聲息,王麗君有些怯弱的望了錦夢一眼,錦夢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往下說。王麗君接著道:“江蓅煙在坤寧宮醉酒鬧事,說那日是她壽辰。臣妾從小與她一併長大...”

“進來說吧。”皇后忽然發話,把王麗君嚇了大跳。

錦夢掀起簾子,王麗君走進皇后內寢,發現裡面別有洞天,華麗富貴至無以復加,不由心臟又漏了一拍,暗暗的想:“何時...我也能住這樣的屋子...”

“我倒忘記了,你也是長沙人。”皇后半坐半臥在床榻裡,低低垂著一簾青綢蚊帳。

“是。”王麗君接著往下說,“江蓅煙與臣妾從小一起長大,她十五歲及笄時的宴席臣妾參加過,乃農曆三月初三。當時她病重在榻,長沙城裡十幾個世家女孩都曾前去探望,江大人還給咱們回了紅包。那時大家都以為她要病死了,故而特別疼惜她...”

“三月初三?”皇后鎮定而平和,即便抓住了江蓅煙的把柄,皇后在人前也不太願意表露自己的心思。她道:“你確定江蓅煙乃三月初三生日?”

“是。”

如果江蓅煙欺瞞自己的生辰年月,故意醉鬧皇后芳誕,罪名一旦證實,已不僅僅是爭寵吃醋之罪,更是欺君大罪。皇后必須謹而慎之,她傳話道:“錦夢,你親自去趟內務府。”任何人進宮前都會在內務府的檔案館裡入冊,其生辰年月祖宗十八代出自哪裡皆有記錄。江蓅煙到底是三月生日,還是十一月生日,內務府一問便知。

錦夢答應了福身而去,留下王麗君在皇后跟前繼續講述江蓅煙的前塵往事。

那廂竭盡全力在找蓅煙的漏子,這廂蓅煙盯著木兮素兮打包整箱整箱的行李預備搬去長春宮。她住的地兒雖簡陋,但比起她剛住進來那會,所用所穿之物已多了一倍不止。一方面康熙三天兩頭的賞東西,另一方面內務府瞧著形勢風吹樹倒把好東西都往蓅煙屋裡撂。

內務府又送來兩架屏風,一架黑漆款彩百鳥朝鳳圖圍屏和一架牙雕三陽開泰圖插屏,蓅煙嫌牙雕插屏厚重難看,依舊命人扛回去。蓅煙幾乎整日整日的在挑揀傢俱,從香幾、玉案、羅漢床、藥櫃、衣架到方桌長桌畫桌棋桌炕桌...五花八門琳琅滿目,都是送貨上門任她挑揀後,喜歡的就留下,不喜歡的仍然給抬回內務府庫房去。

他們不嫌累乏,蓅煙先嫌麻煩了。

另外,蓅煙還嫌長春宮太大太空,走上兩里路都廖無人煙的,夜裡還不寒磣得慌麼。況且主殿她是沒法住的,妃位以上才有資格,而前殿東西配殿都是那種面闊五間威嚴壯麗的樣子,蓅煙覺得沒人情味兒。好不容易在後殿選了座小院落,精緻小巧,庭院寬敞,偏有個“樂志軒”的怪名字。蓅煙不喜歡這名兒,好像她明年要趕考似的,非得努力讀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