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寧街後巷。

這裡一如繼往的藏汙納垢,地痞流氓聚集於此,等著不知死活的糊塗人闖入,在這裡或丟了錢財,或失了性命。

她在那一年的神祭日睜眼,第一眼看到的世界,就是這裡,啊對了,還是王蓬絮那幾句詩喚醒了她。

不遠處的正街上一片華燈璀璨,流光溢彩,萬家燈火各有喜憂,搖曳的紅燈籠就著雪景真是好看極了,年輕的姑娘們身段柔軟,嬌笑著比豔,多情的公子賦詩幾首,把酒壯豪情。

劍雪全神貫注,警惕著周圍的肖小對方覺淺不利,又擔心她懷裡的暖爐已不夠暖和,想讓她早些回去,彆著了風寒。

“劍雪,就送到這裡,你回去吧。”方覺淺突然在一堵牆外站定,回頭對劍雪道。

“方姑娘你要去哪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去涉險了!”劍雪像個受了騙的孩子,再也不信大人的話,再也不會讓方覺淺一個人單獨行動。

方覺淺回身,將暖爐交到他手裡,又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袍,拍落他肩頭的雪,笑得溫柔:“我要回家了。”

回家?

她的家在哪裡?

這是什麼地方?

劍雪不明白,只是來不及等他多問,那堵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牆上突然就開啟了一扇門,方覺淺走進去之後立刻又合上,從那牆上再也看不出半點異樣來。

任由劍雪想盡辦法,竟無法撼動那堵石牆一絲半點!

大驚之下,他轉身就走,想趕回昭月居通知王輕侯,卻在巷子口看見,王輕侯就站在那裡。

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那堵石牆,很久都沒有動,寂靜得像是要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哪怕這人世再紛紛再擾擾,也打不破他幾乎死寂的沉默。

突然他笑下,眼中晶瑩著發亮,笑著說:“我也愛你,阿淺。”

比任何人都愛你,你信嗎?

我信的。

穿過了長長的甬道,來到一間小茅房裡,簡單樸素。

走出茅屋,外面的古樹下有一個葡萄架,冬季沒有結葡萄,枯去的黃葉無力的蜷縮著,葡萄架下懸一副鞦韆,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坐了,上面都積了厚厚的雪,圓滾滾地格外可愛。

沿著石子路往前走,是一片池塘,冬季蓮花未開,只有色彩斑斕的錦鯉在池中暢遊。

滿院的雪,無人清掃,自成風韻。

這裡,是神息之地啊。

她看著這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使她眼眶發疼的是淚,還是其他。她是在這裡長大的,十一年來,一直與這裡一花一草,一蟲一蟻一同長大,湖裡的那幾條錦鯉是在她九歲生辰那日放進去養著的,葡萄架下的鞦韆是在七歲的時候扎的,小時候最喜歡穿的是天藍色的裙子

,因為那是天空的顏色,她覺得她在鞦韆上蕩起來就能摸到天。

她的生辰是五月初九,並不與王輕侯同一天,今年十八歲,花兒一般嬌麗的年紀。如若不是她生死一線天,如若不是臨死關頭封痕解去,如若不是在那一刻她放下了執,她將無法明白,為何那一次她來神息之地時,會有淡淡的熟悉之感,無法明白為何神樞對她格外不同,無法明白,花

漫時怎會從一開始就對她那麼好,最後願意用命來保護她。

也無法明白,為何王蓬絮在她的生命裡那麼重要,忘了一切,獨獨無法忘記王蓬絮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