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親切可貴叫人歡喜的仇敵

還真是王輕侯一貫的作風,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艱苦的原點。

方覺淺曾經那麼用力才讓王輕侯放下對神殿的屠刀,用另一種方式來解決神殿分殿遍佈北境,信徒眾多的問題,如今王輕侯恢復本性,方覺淺卻不知該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他再次回到正軌了。

而虛谷的目的這也才慢慢顯形。

一旦王輕侯真的不留情面血腥屠戮,以方覺淺的性格,必是無法忍受,他們只會越走越遠,直到無可回頭。

並非方覺淺聖母,捨不得殺人,見不得血腥。

而是這樣的方法,只會激得神殿信徒更加憤怒,繼而反抗,所以被壓迫著恨意一旦反彈,將是不可想象的磅礴凝聚力,王輕侯此時殺多少人,日後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如果他在反彈發生後繼續鎮壓,只會引來更多的反抗。

如此惡性迴圈,王輕侯最後只會失盡人心。

當然了,王輕侯肯定也想到了這樣的後果,只不過,他也懶得在乎所謂人心這種東西,他總覺得天下百姓都是傻子,掌握著權力的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根本沒有腦子不懂得什麼是獨立思考。

但是,他說過,他要為王。

從未聽聞,哪位豪雄登頂為王,不需人心的。

方覺淺抬抬眉頭,看著王輕侯:“如果我們能提前穩住這場內亂,就不用血流成河,如今北境死線已是白骨於野,再死傷無數,北境將成一片死獄,無一生人。”

“說到底,你還是想保護神殿的信徒了?”王輕侯薄唇一掀,略帶嘲弄,提了提袍子,姿態風流地坐在對面的寬椅上,支著額頭拉長著音調:“覺淺神使,咱們又不是外人,生死仇敵的身份多麼親切可貴叫人歡喜,你又何必說得這麼陰晦,這麼冠冕堂皇呢?”

初遇王輕侯的時候,他說話也是這樣一副賤得讓人想掐死他的語氣,腦子裡想的也永遠都是誰也不可信,只信他自己,會拉著長長的音調說出如刀片般的字句來剜著對方的心,更會永遠帶著漫不經心看似風流實則寡恩之極的輕淡笑色。

他以前就是這樣的,一直一直沒變過,便不能怨他此刻也這樣。

但他後來,不會對方覺淺這樣。

就像螞蟻啃噬著心臟一樣,方覺淺的內心密密麻麻地掙扎著許多細細的傷口,疼得大喊倒不至於,只是讓她手指指端都發麻。

“畢竟是神使身份,別的做不到,悲天憫人這一點,總該盡力而為。”方覺淺扶著椅子,有點擔心自己剋制不住衝過去打醒王輕侯,也有點擔心自己扛不住這冷嘲熱諷而全線崩潰。

她笑得倒是很風輕雲淡:“天下神殿信徒不知幾多,十中有八虔誠於神殿,試問王公子要屠盡天下人麼?除開這北境,還有其他地方,比如鳳台城,比如上谷,比如河間,多的是神殿信徒,你又能殺得了多少?”

王輕侯很討厭方覺淺這副姿態與語氣。

他不知道為什麼討厭。

如他所說的,他們是親切可貴叫人歡喜的生死仇敵,那麼方覺淺說出這番話來也就並不叫人驚奇。

但為什麼他就是反感方覺淺真地頂著神殿神使的身份跟他說這番話?

就不能換個語氣,換個身份,換個措詞嗎?

他把這歸咎為,因為方覺淺是神使,這位神使親手殺死了他兄長,所以他才這麼厭惡這個身份。

但演戲嘛,王輕侯是個中好手,長袖最是善舞。

“這般聽來,覺淺神使對神殿頗為崇敬啊。”他想說的是,你說得對,所以我們一起來想個辦法解決此事。

“崇敬倒不至於,知己知彼而已。”

“那你又對我瞭解多少?”

“我知道你的一切,比如我知道你現在想著與我一同商量一個辦法,但卻死犟著不肯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