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人是非常奇怪的生物

北方的春夏似比南方的都來得晚一季,遠在朔方城的方覺淺他們已經被酷暑折磨許多,北方的清陵城才稍稍感受到炎熱。

池塘裡的荷花也開得晚,未有碧綠連蔭,只見荷尖初露。

小舟劃在荷塘裡,盪開層層漣漪,青綠寬大的荷葉成了遮陽的傘,遮著舟上一對人。

孟書君折了兩枝難得開好的荷花放進小舟裡,搖動船槳,笑聲說:“以前在鳳台城的時候,你一直很想念這處荷塘,今日我帶你來看看。”

倚在他懷裡的阿釵面無表情,神色吊滯,瞳仁裡也沒了當初的天真和純良。

她沒有應孟書君的話,只是靜默地坐著,映入她眼中的綠葉粉花,也都失去了光彩。

孟書君吻過她額頭,攬著她靠在自己肩上,輕輕握著她小手,帶著滿足的笑容。

也許是她在冰棺裡待得太久,如今手腳便總是冰涼,在這樣的夏日裡,也透著寒意,像怎麼也驅不散那冷氣一般,孟書君便想著,要緊緊握住她,溫暖她,補償她。

代價是什麼,有什麼要緊呢?

在很久很久以前,孟書君還沒有成為質子,還只是孟家一個人人可欺的野種時,吃不好穿不暖,阿釵是他身邊唯一的下人,每到這個季節,她都會跑來荷塘裡,挖蓮藕,採蓮子,換著花樣地做給自己吃,還會拿荷葉煮粥,清香宜人。

後來的孟書君不管吃過了多少山珍海味,不管有著怎樣的榮華富貴,都不及記憶裡的一碗荷葉粥。

那時的他每日都會在阿釵的冰棺前待很久很久,與她說很多很多的話,幻想著某一天他一睜開眼,就能看到阿釵站在他的跟前,手裡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荷葉粥,喚著自己,公子。

想得太久太久,太多太多,想到後來分不清了真實與虛妄。

有時候人真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生物啊。

一面的孟書君可以手刃親人,屠戮滿門,為了活下去,為了回到清陵城,他可以做任何事,可以犧牲任何人,可以不顧一切,卑鄙殘忍得讓人不恥。

一面的孟書君卻脆弱得只想與心上人廝守,所謂權力,利益,都可以當作籌碼交出去,只為換回一個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傀儡,只求這個人能呼吸,是活著便可以。

當初的花漫時形容孟書君與阿釵是大灰狼和小白兔,她說小白兔總是會被大灰狼吃掉的,也誠如她所說,若不是孟書君將阿釵獻給任秋水,阿釵不會落得那樣淒涼的下場。

可若真說他是無情無義,又如何解釋如今?

大概真的是時勢逼人,逼得當時的他必須先考慮活下去的方法,才有瞭如今孤注一擲的毅然決然吧。

“午後太陽太大,你剛醒,曬多了對你身子不好,我們先回去吧。”孟書君摟著阿釵站起來,小舟靠了岸。

“諸候大人,大軍已備妥,只待大人一聲令下,便可發兵!”守在一側的下人恭敬說話,下人覺得,不知為何,自從諸候大人身邊的阿釵姑娘活過來之後,大人的心情便像是好了很多,說話也溫和了不少,不再像以往,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說個話,總擔心會不會哪一句惹惱了他,就平白丟了性命。